你家也有貧窮友善立委嗎？精神障礙選民逐一打電話、為你做市調

重點摘要

我國第 16 任正副總統及第 11 屆立委選舉在即，臺灣「社會救助法修法聯盟」（以下簡稱「社救盟」）調查了全國共 334 位立委候選人（註），是否支持我國「社會救助法」 6 大修法訴求，並於上週五（1/5）公佈調查結果（名單見文末）。

結果總計有 11 個縣市、共 24 位（7%）「貧窮友善立委（候選人）」表態，針對社救修法方向幾乎全數支持；近半數（154 位）候選人無法取得聯繫，其餘 156 位未再回應。

註：為什麼是 334 位？

334 位受調查的立委候選人中，包括 315 位政黨提名的區域立委候選人，以及 19 位原住民立委候選人。但聯盟實際的調查人數將近 350 人，只是有些人後來宣佈退出而不在最終名單中。

全球最嚴苛濟貧法，６大修正迫在眉睫

區域立委是深耕地方的民意代表，與在地社區日常事務密切相關。但臺灣在選前針對候選人的態度調查，大多聚焦於 3 大總統候選人，

較為人所知的區域立委態度調查，僅有「彩虹平權大平台」去年 10 月發表的統計，顯示此次選舉共有 53 名性平友善立委（候選人）；以及「學校供餐法推動平台」日前針對營養午餐議題發佈的調查，顯示有 79 位立委候選人表態支持推動《學校供餐法》。

社救盟則是 2023 年初，由長期服務貧窮與底層弱勢的數個民間團體組成，為修正年代久遠、脫離現實的法條而組成修法聯盟。其中成員團體包括服務極端貧窮者（無家者）的芒草心慈善協會和人生百味、服務萬華脆弱家庭的社區實踐協會、服務精神障礙會員的興隆會所等。

我國社救法被民間團體認為是「全球最嚴苛的濟貧法」，其中關於貧窮線的認定、取得救助的資格、最低生活費的設定等，長年以來皆因門檻過高而導致 200 多萬窮人無法獲得保障；然而，根據衛福部次長李麗芬指出，全臺有高達 220 多個法規引用社救法的貧窮線標準或與之連動，可謂牽一「法」而動全身。

未命名.001 — 社救盟於選前調查全國共 334 位立委候選人，是否支持「社救法」修法。圖／社救盟

興隆會所雖然不是扶貧團體，但其據點就座落在安康社區旁。安康社區早年因上千低收入戶聚居而承受多年汙名，曾被稱為臺北市最大貧民窟，如今正改建為興隆公宅。興隆會所許多精神障礙會員都有中／低收入戶身分，對社會救助修法因此深有所感。

社救盟於去年 11 月初啟動全臺貧窮友善立委調查，興隆會所自告奮勇認領全臺候選人的資料收集與匯整，以及總計 175 名候選人的詢問工作，針對此次修法的６大訴求，發出聯盟共同擬定的問卷。這 6 大方向包括（點開各項 ▶ 查看說明）：

１廢除虛擬收入設算

臺灣獨有的虛擬所得規定，預設 16-64 歲的工作人口都賺得到基本薪資（今年是 27470 元）。即使低薪或找不到工作，申請低收時也都會被設算這筆「不存在的收入」，而使無數窮困者難以通過審核。

參考：「政府說我有賺錢，錢到底在哪裡？」60 年前的防懶人條款，如今排除上百萬窮人

２家庭總收入與財產，只應列計共同承擔生活的家人（同居共財制）

多年來，社救法把扶貧的責任優先寄託在家庭身上（家人無法幫助時，國家才出手），政府在計算收入和財產時，皆以「家戶」為單位，預設「家人賺的錢都該跟我平分」，甚至包括同戶籍但失聯已久的爺奶兒孫或配偶等。

實務上，許多低收入申請者跟家人早已形同陌路，且臺灣和日韓等國近年都已面臨家庭規模縮小、家庭支持力道不足等問題，子女也未必有能力扶養長輩；更別提在許多案例中（如受暴婦女），家人甚至成為自己的傷害來源，卻因親屬財產共同列計而無法得到幫助。

參考：父債子還、貧窮世襲，我願意為窮困家人犧牲到什麼程度？

３已具有歸化資格的新住民，也應該能申請低收入認定

新住民因種種原因，即使在臺灣已生活數十年，也未必能／會歸化為我國國民。然而社救法並不允許未歸化的新住民申請社會救助，因此出現許多貧困的新住民母子家庭。社救盟因此主張「已具有歸化資格」的新住民，應具有申請資格。

此外，承前項親屬資產列計問題，即使已歸化為臺灣國籍的新住民，在申請社會救助時，會需要同時計算母國家人的財產收入、提出資產證明文件。但各國財稅證明和人口登記方式不同，導致文件極難取得。社救盟因此主張，新住民的「外國親屬資產」，不應列入新住民的家庭總收入。

參考：父債子還、貧窮世襲，我願意為窮困家人犧牲到什麼程度？

４戶籍地和居住地不同的人，也應該能申請低收入認定

在臺灣，戶籍與居住地不同已是常態，大多數房東也拒絕租客設籍。然而要申請低收入身分，依法只能跟「戶籍所在地」的縣市政府申請，且必須要先有「同縣市」的實際居住地才行。

這種「戶籍綁福利」的問題，長年以來深深影響我國各種社會福利施行，許多人（特別是居無定所的無家者）都因此被拒於國家保障之外。社救盟因此主張，社會救助應與戶籍限制脫勾，例如開放窮困者在居住地也可以申請救助。

參考：【制度傷人 1】全球奇景「回家投票」，與認籍不認人的社會安全網

５制定無家者專章，正視無家可歸困境

根據芒草心 2019 年的調查，臺灣各縣市街友的平均年齡大半落在 40-65 歲之間，其中近 7 成沒有任何福利身分、無法領取任何補助。此外，有 1/4 的街友是已滿 65 歲卻被老人福利系統漏接的高齡者，另有高達 9 成的極端貧窮者都沒有低收入戶資格；4 成已流浪超過 5 年。

社救盟建議政府先後制定〈無家者專章〉和《無家者權益保障專法》，正視並面對無家可歸困境。

參考：【無家十年】官僚中的老弱人球，與夾縫中的照顧網

６建立階段式脫貧機制，避免窮人不敢自立

我國社會救助缺乏漸進式的脫貧機制，常讓貧窮家庭面臨各種「不敢努力」的窘境。例如，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明明薪水還不足以支撐生活，卻因為收入微幅增加而發生「斷崖式」的補助斷線。

社救盟呼籲政府參照國際經驗，在家庭收入緩步增加的期間，提高補助額度、鼓勵就業，未來再依收入逐步調降各項補助（如生活扶助金、醫療或租屋補助等），達到漸進式的退場；同時應提供補助，陪伴剛畢業的青年子女渡過就業緩衝期，以鼓勵家庭積極脫貧。

參考：再苦也只能苦孩子：禁不起「斷崖式」脫貧，全家想辦法繼續當窮人

精障會員的政治初體驗，為「自己的議題」開始學電腦

自去年初以來，持續一整年不間斷的修法會議、學習寫草案版本、舉辦記者會、參加公聽會、向社會倡議溝通等，對一向聚焦於實務工作的社救盟各團體來說都是第一次。對興隆會所的精神障礙會員們來說，更是人生政治參與初體驗。

許多會員從一開始討論如何抵達立法院、記者會現場要說什麼，到此次選舉一起打電話給立委、一起讀選舉公報，都是從零開始的能力建構。不少人第一次認識了「民意代表」這個角色，甚至有人在請願行動後表示「自己對生活好像也要認真一點」。

興隆會所工作人員程為晨受訪時指出，過往很難找到和會員們如此切身相關的議題，大多人平時並不關心社會動態。然而社救修法，這個對一般人來說難以理解的複雜議題，對許多會員來說卻是一點就通。

「很多會員自己就是低收入啊，就算自己不是，也大概知道其他哪些會員是。」程為晨說：「他們尤其對第 1 項（虛擬收入）和第 6 項（階段式脫貧）訴求特別有感，會說啊難怪那個誰誰誰每天在會所晃來晃去，很難穩定工作。」

話雖如此，這次調查過程中，光要教會員用電腦搜尋各立委的聯繫資訊，再貼到試算表上，就已經是個大工程。

「有些人甚至不知道滑鼠滑到右上角，點擊『Ｘ』符號就可以關掉視窗；也不知道瀏覽器和試算表有『分頁』這個概念。」程為晨苦笑，會員們從上網、找立委信箱到打電話等都得共學，找不到信箱的得找助理、找粉專、傳私訊，中間還會碰上每個人手機系統差異，或有人中途感興趣加入（再教學）、有人中途挫折放棄（再鼓勵）等各種情境。

民代如何與民眾溝通？近半數找不到人

僅管要競選民意代表，未來將進行選民服務、接受陳情，卻並不是所有候選人都找得到公開聯繫資訊。根據社救盟統計，334 位登記參選的候選人中，有 46%（154 人）找不到任何有效的聯繫方式，個人或粉專帳號（若有的話）也鮮少讀取和回應。推測許多候選人只重視地方經營，無意與「非選區」民眾溝通，或沒有人手「打空戰」（網路經營）。

找得到電話的，興隆會所則以工作人員搭配會員，２人一組為單位，一一致電確認。有些會員語言表達不易，電話開頭只講了２句：「你好，我們是社會救助修法聯盟」就傳給工作人員，如此合力把電話講完。但久了邊聽邊學後，有人開始「進化」，跳脫原先的 SOP、發展出自己的說法，最後甚至「打出興趣」，一通講完還想挑戰下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