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靜盈/我的兒童節願望:從福利社減糖到書包減重,希望關心不再只是短暫的熱潮

編按:攸關年輕人的事,能否容納年輕人的聲音?近年來,各級政府依法逐步將兒童/少年(12 歲至 18 歲)參與公共事務納入政策討論過程,有計畫的培力臺灣下一代參與、理解自己的土地與社會。整個過程不只兒少在學習如何表達、提案,連成人也在學著如何傾聽、採納意見。

2021 年我們開啟本專欄「12+ 的聲音」,作者黃靜盈從國中開始參與地方事務,持續為整個兒少參與制度提出回饋與建議,也針對攸關兒少的議題提出想法。我們期待,藉由文字/聲音的發聲,能讓兒少的主體更獲得重視。

每年兒童節前後,學校都會辦理一些特別的活動。在我就讀幼兒園時,老師會準備糖果餅乾,用彩色的包裝紙裝成一袋袋,外面貼上可愛的貼紙、再用緞帶纏上漂亮的蝴蝶結,袋子中總會附上老師的手寫卡片,祝福大家能夠健康平安的長大。

那些糖果餅乾多半在發下來的半小時內,就會被嘴饞的我吃得一乾二淨。而袋中的卡片我總視若珍寶,回家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卡片得意的展現給爸爸媽媽看:「嘿!媽咪你看,這是老師特別送給我的卡片哦!」對我來說,手寫卡片是特別珍貴的禮物,那讓我感受到自己被關心與重視。

到了小學低年級時的兒童節,學校則是會發放福利社的兌換券,讓我們能夠去福利社選自己喜歡的零食吃。

那時候福利社販賣的品項可多了,從最具有本土代表性的蘋果麵包,到日本進口的黃金糖一應俱全,玻璃瓶裝的牛奶是早餐時段的熱門選擇,通常第一節下課前就一銷而空。體育課後,最有人氣的則是桃子紅茶與冰淇淋汽水,偶爾還會有現做的炒麵或蘿蔔糕,可以當成下午的小點心。

過去小學福利社販售品項多元,包括蘋果麵包、口味眾多的牛乳,還有冰淇淋汽水。圖/分別取自張哲生 fb愛合購

這或許是大多數同學,第一次體驗到自由運用金錢的時候。我們會在下課時間圍成一圈,努力研究如何集資購買比較貴的零食、如何分配大家購買的品項,讓每個人可以吃到更多元的食物

現在回想起來,大概在國小低年級的階段,我們就體驗到「合作社」的概念,要找幾個同學「入社」、如何協調與溝通、怎麼樣運用下課時間充分討論、什麼時機點「入場」去買食物才有最多元的選擇等。

種種考量在我們小小的腦袋裡高速運轉,我們不只學習到如何清楚的表達自己的意見,也練習了人際間的相處技巧,更在過程中更了解彼此的個性,進而慢慢形塑出自己的價值觀。

大人覺得「不健康」,福利社漸漸消失了

可惜的是,2005 年教育部公布了《校園飲品及點心販售範圍》,法條寫著── 

飲品及點心食品一份供應量之熱量應在 250 大卡以下,其中由脂肪所提供之熱量應在 30% 以下(但鮮乳、保久乳、蛋及豆漿得不受上述脂肪熱量比例限制);

添加糖類所提供之熱量應在 10% 以下(但優酪乳、豆漿之添加糖量得占總熱量之 30% 以下);鈉含量應在 400 毫克以下;

校園烘焙食品(麵包、餅乾、米製品)之油及糖所提供熱量之總和不得超過總熱量之 40%,且油、糖個別所占之熱量亦不得超過總熱量之 30%;飽和脂肪所提供之熱量應在 10% 以下、反式脂肪酸應為 0。

落落長的法條內容,簡而言之就是杜絕一切成人覺得「不健康」的零食與飲品,到最後,福利社只剩下牛奶與無糖優酪乳,原本熱鬧的嬉笑聲也逐漸消失。

教育部「為你好」式的決策,讓福利社的商品架陳列出清一色的「健康」食品,然而當時學校對面就是「柑仔店」(傳統雜貨店),彎過更遠一點的路口,還有便利超商。

想當然爾,在這些重重誘惑下,我們當然不會因此就杜絕零食,反而開始研究要如何提早一點到學校,偷偷從後門溜出去購買,或是努力說服爸媽放學後讓我們自己走路回家,偷偷先去超商補點貨,提早為明日做打算。

圖/athenakuo @ flickr, CC BY-NC-ND 2.0

到最後,根本沒人會去福利社,在銷售量大幅下降後,沒隔幾年學校乾脆關閉福利社,後來的學弟妹們也就再也沒有逛福利社這種活動了。

面對這個政策,宣示意涵顯然大於實質效益,與其強制管制福利社販售的商品,不如落實健康教育與飲食教育,讓我們認知到不同零食的熱量與糖分,以及食用後會造成的後果,才是真正釜底抽薪的方法。

無形的禮物歷久彌新:金錢使用的觀念與知識

到了我中年級時,課業壓力逐漸變重,我們開始覺得休息時間不夠用,因此兒童節當天,學校也開始流行給予學生「上下課時間對調」的特別機制。

當下課變成了整整的 40 分鐘後,我們很難得的擁有了充裕的課外時間。除了和同學約去打籃球、玩象棋(哦天呀!總算能和同學下完一盤完整的棋了),學校還舉辦了跳蚤市場,由高年級的學生以班級為單位,在升旗臺前擺攤,把自己用不到的文具、圖書,或是早已玩膩的玩具自行標價後,與學弟妹交易。

這場活動主要由老師引導,但學生也不只是純粹的參與者,更是共同的主辦人。老師並不會主動介入物品定價的過程,也不會介入你想要交易的對象,但會適時的提醒大家,購物時要注意的事項(例如當場要檢查物品有沒有損壞、找的錢要當面點清再離開)、個人財務的規畫與保管、產生消費糾紛時的處理方法等。

中高年級的時候,剛好是我擁有零用錢的年紀,學校也創造出一個夠安全的環境,讓我們藉這個機會練習管理金錢,與人交流,結合相關的金錢知能培育,還有判斷「需要」與「想要」的差別。

仔細回憶起來,我自己對錢最基礎的概念,就是從那時候建立起來的,這些無形的兒童節禮物,每當我現在回想起,仍是對校方與老師充滿感謝。

示意圖/曾 成訓 @ flickr, CC BY 2.0

形式上的書包減重,課業壓力也減輕了嗎?

我升上高年級後,全臺開始吹起一陣「書包減重」的旋風,許多學校開始推行電子課本,號稱要讓學生再也不用背書包上學。

我們還從電視新聞上看到示範班級的小朋友們,每個人都擁有一臺平板電腦,上課時只要點開不同的檔案,就可以隨意切換到不同的課本,甚至教室前方的黑板也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互動式投影白板,上課時,老師只要把電子課本投影出來,便可以在投影板上直接寫筆記、劃重點,我和同學們都覺得好新奇呀。

那陣子突然冒出好多「專家」,指出學生的書包重量過重,不但會影響身高發育,造成駝背、脊椎側彎、呼吸困難,也會讓學生的日常活動大幅下降,嚴重影響身心健康。

在許多「專家」的呼籲下,教育部 2008 年頒布了「教育部加強推動國民小學書包減重實施計畫」,指出學生正常的書包重量,應該控制在體重的 12.5% 以下。

為什麼時隔多年,我對這個數字仍印象深刻呢?因為當時我們學校為了響應教育部的呼籲與民間風氣,在學校的大門擺放了2個大磅秤,設置成「書包重量檢測站」。每天早上,學生們進校門時,都必須通過這個檢測站,把書包放上磅秤,給校園內的家長志工與輪班的老師做紀錄,若是超過規定重量就會被登記。

被登記後,也不會真的有什麼處罰,頂多就是在原地被大人「開導」一番,但當時我和同學都覺得,一大早就要站在人來人往的大門口被訓話,實在是很丟臉的一件事,於是我們每天都煩惱著要如何少帶一點書回家。

示意圖/曾 成訓 @ flickr, CC BY 2.0

雖然每個科目的作業都只有少少的2、3頁,但是國語圈詞簿、數學練習題本、英文單字本、自然觀察記錄簿再加上社會習作,湊一湊也是好多本書。我也曾動過歪腦筋,想說如果可以把要寫的那幾頁撕下來帶回家就好了,無奈老師覺得這樣不珍惜課本,所以這個天才想法,在還沒實行前就先被老師唸了一番,最後當然是胎死腹中。

幸好(?)這個煩惱沒有持續太久,兒童節過後的某天,學校的磅秤突然不見了,書包又變回原本肥肥胖胖的模樣,一直到今天,再也沒有人問過我書包有幾公斤了。

關心兒少,不應是稍縱即逝的風潮

最近,我恰好又接觸了一些兒少,一聽到他們的書包仍然壓得讓人喘不過氣,就令我感到十分遺憾。

當年教育部口號喊得很大聲,學校也大動作的宣布要貫徹書包減重的決心,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波聲浪慢慢消失,當年在電視上出現的那些專家與官員,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也許當年學校執行的做法有些可笑,但我們曾經深信,有一天再也不用背負著那麼重的學業壓力,能夠有人看見我們的期望,多給我們一些休息時間,少給我們一些考試與功課。

又到了4月4日,小時候,每到兒童節,我都會為自己許下一個願望,至今我仍保有這樣的習慣。我早就不再是兒少,但今年若也能許下願望,我誠心的希望關心兒少不再只是一種熱度或風潮。回想起小時候的經驗,我們想要的禮物也不是越貴越好,那些無形的陪伴與知識,才是讓我至今仍然好好珍惜的的饋贈


善盡天良【眾聲相 EP2】兒少代表來說話啦!青少年參與公共事務,是理所當然還是離經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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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不能只有我看到
黃靜盈
黃靜盈

本為社工系,輔修法律,對於倡議工作有莫名的熱情,雖然周遭的人從不覺得自己「很社工」,奇妙的是自己對於社工卻具有無比強烈的認同。

相信社工不是只有又累又幹的樣貌,肯定還有一些富有創意的、好笑好玩的、令人興奮與期待的事可做,因此創辦「社工蝦米」團隊,記錄這些美好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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