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甜點、詩詞、攝影、搖滾樂,當我們不再只是移「工」/四十分之一的時刻

說到外籍移工,你會想到什麼?長期關注東南亞移工議題的 One-Forty 日前公布《移工社會議題態度調查》,從 345 份問卷中發現超過 5 成(51.9%)的民眾曾與外籍移工有過互動經驗,而大部分(96.8%)的人對「外籍移工」的印象,不外乎是「看護」、「工人」、「漁工」等工作時的面貌。

然而,對 One-Forty 創辦人陳凱翔而言,這些外籍移工遠遠不只是「工」:「當移工放下看護、廠工、勞動力等身分,他們還可能是樂團主唱、創作歌手、詩人、藝術家、攝影師。」

每月 1/40 的時間,放下工作成為完整的自己

One-Forty 花費大半年催生了 5 年多來最大規模的倡議行動「四十分之一的時刻」,之所以叫做「四十分之一的時刻」,並非因為組織名稱為「四十分之一」(One-Forty)。

「根據 One-Forty 的服務經驗,許多移工每個月只有一天的休假時間有時候甚至不到一天,因為他還得做完早餐才能出門,且晚餐前就要趕回家,換算下來,只有大半天的時間,也就是大約一整個月的 1/40,可以暫時放下移工身分,追求自己的夢想。」  

圖/One-Forty
One-Forty 創辦人陳凱翔。圖/One-Forty 提供

「四十分之一的時刻」活動橫跨 4-6 月,包括 4 月初率先登場的「混(Mix)音樂節」,由印尼移工搖滾樂團 Uniband 揭開序幕,並邀請出身臺東阿美族的歌手舒米恩(Suming),以及來自嘉義的獨立樂團「美秀集團」同臺演出,以及由來自菲律賓的移工藝術家 Mark 呈現的精彩時尚走秀。

4 月底的「閱讀甜點派對」,則將由擅長製作東南亞甜點、同時也是小說家的 Umy 帶來特製的甜點,Umy 更將為甜點創作詩詞,與參加者一同分享她的「斜槓作品」;5 月的開齋節拜年以及 6 月的 1/40” 立體攝影展也都將在臺北車站大廳登場。

說起這一系列的活動,陳凱翔語中難掩期待:「『混(Mix)音樂節』不僅融合多種語言、文化體驗,也是視覺與聽覺的混搭,更重要的是,我們辦在開放的華山大草原,希望民眾也能很『混』,不論年紀、背景、職業都能一起參與。」

而邀請臺灣音樂表演者共同演出,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打破同溫層」:「如果只有移工參與、表演,那我們還是只能吸引到『移工』以及『原本就關心移工議題』的人,為了讓不同的群體看見移工,我們突破以往,找來影響力更大的音樂者一起演出。」

印尼移工搖滾樂團 Uniband。圖/One-Forty
模特兒展示菲律賓移工 Mark(中)的禮服作品。圖/One-Forty

「然而,表演者也不能完全與移工議題無關。所以我們才邀請常到東南亞表演、一手打造原住民『阿米斯音樂節』的舒米恩,以及曾因移工新聞啟發靈感、以臺語創作「做事人」一曲、廣受年輕人喜愛的美秀集團來共襄盛舉。」

這一系列活動,猶如夢想的總和,更是夢想的結合,One Forty 期待不同的群體能透過輕鬆有趣的活動,有更多接觸、交流的機會,並增進理解的可能。陳凱翔說:「這是我們辦給移工,也辦給臺灣人的活動。」

音樂無國界,如同攝影與美食

來自印尼西爪哇的 Uniband 主唱 Jaya 今年 48 歲,來臺至今已 12 年,原本 Jaya 因為合約已到期,必須返回印尼,但由於新冠肺炎疫情的關係,讓他的合約得以展延,才能一同參與音樂節的演出,陳凱翔開玩笑說:「這可是 Jaya 告別臺灣之作。」

Jaya 的母親也是歌手,在 Jaya 還小時就帶著他到處表演,跑遍了婚禮、典禮等活動場合,Jaya 耳濡目染之下也對音樂充滿興趣和想望,加上家中兄弟姐妹都擅長各種不同的樂器,一家人時常在家中以音樂度過天倫時光,Jaya 就學期間更開始練習唱歌、彈奏吉他,還找朋友組成樂團,參加音樂比賽。

後來,因為印尼的經濟與環境因素,Jaya 跨海來臺擔任廠工、謀求生計,當時,音樂成為他放鬆的途徑,時常利用假日前往卡拉 OK 唱歌,一解工作的勞累。

Uniband 主唱 Jaya。圖/One-Forty

到了 2010 年,員工必須上臺表演的工廠尾牙成為 Uniband 發跡的契機,Jaya 召集了幾個會演奏不同樂器的「初始團員」報名尾牙表演,甚至獲得工廠老闆的青睞與支持,提供早期的 Uniband 一塊工廠空地,讓他們下班後可以盡情「玩團」。

不過,Uniband 後來也面臨成員必須重組的問題:「很多人的合約陸續到期,必須回去印尼。」Jaya 說,2014 年之後,Uniband 的團員因此不再只有工廠的工作夥伴,更有來自彰化、臺中、雲林、臺北的夥伴。

對熱愛音樂的 Jaya 而言,分隔多地不是困難,因為他們正在做「喜歡的事情」:「團員們平時會利用下班時間練習自己樂器的部分,每週到了假日,我們會聚在一起,有時練團、有時出去表演。」

就這樣,Uniband 至今已累積了相當多的表演經驗、足跡更橫跨多個鄉鎮縣市,甚至集結了一群同樣對音樂充滿熱忱的粉絲。

以家鄉的語言在臺灣唱著自己的創作,會怕觀眾聽不懂嗎?Jaya 認為,語言並非聆聽與理解的藩籬:「音樂本身是一種娛樂,我們表演的目的就是讓觀眾感到開心並喜歡音樂,而且音樂本來就無國界,可以用心體會、欣賞歌曲後,再回去找歌詞來看。」

Uniband 表演現場。圖/One-Forty

從歌詞中體會 Jaya 的創作意境,對陳凱翔而言,也是離開活動、回到日常生活時,親近身旁這群陌生又親密的朋友的一帖良方:「很多人也許不知道怎麼認識身旁的移工,其實可以學些簡單的用語來開啟對話,或是親切的詢問移工的『真實姓名』。」

「許多移工來臺會使用臺灣人比較好發音的名字,但其實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有屬於自己的名字。」陳凱翔說。

在移工、搖滾樂團主唱、音樂創作者之外,Jaya 也是一名父親,擁有 3 個孩子的他非常推薦父母可以帶孩子參與音樂節這類多元的活動。

「從小,我媽媽去唱歌、去表演時會帶著我,也會帶我去欣賞親戚的表演,我才知道『原來我也可以做這樣的事情』。」Jaya 說:「說不定參與活動後,『那件事』會成為孩子的夢想。」

在工作之外,認識他們的夢想與故事

One-Forty 成立至今邁入第 6 年,以「移工學校」不間斷的實踐移工教育,透過實體課程、線上學習影片等方式傳遞語言、理財、商業管理等知識,讓來臺的東南亞移工得以利用閒暇時間學習,從 2015 年至今,已累積超過 1000 位移工完成學業,線上平臺也發布超過 300 支教學影片,有 6 萬人曾在平臺上參與課程。

One-Forty 移工學校的學生參與「創業課」。圖/One-Forty

移工學校不僅是移工們放假時的學習基地,也形成移工社群:「我們在課程中或課後都會讓學生們彼此交流。像是 Umy 曾帶她自己出版的小說來,裡面寫的是移工的故事;Jaya 和其他同學也曾表演自彈自唱,分享自己的創作歌曲,我們才知道,原來有些人週末沒有上課的時候,會與團員們到臺灣各地巡迴表演,還有許多忠實粉絲!」

「還有移工創立臺灣第一個『移工淨灘團』,經常在假日早晨召集志同道合的移工夥伴,穿梭在海岸線撿拾海廢垃圾。」陳凱翔說:「這些故事常常讓我們自己的團隊感到驚喜,當我們有更多時間與機會和移工們接觸、互動時,會發現他們更豐富的身分與故事。」

從 2017 年【六十萬個旅程,六十萬個故事】年度特展,邀請參與展覽的民眾一起走一趟移工旅程,到 2019、2020 年的【轉機:臺灣】年度攝影展,藉由攝影作品、裝置藝術等道出移工在臺灣的故事,One-Forty 也從中發現,當民眾從展覽中發覺移工們在「移工之外」的其他面貌,往往「最有感」

「當臺灣人發現家中的看護、勞工變成樂團主唱、小說家,從照片中了解每個作品背後,對移工而言都有著深刻的故事,也可以翻轉他們的刻板印象、改變他們對移工的看法與態度。」陳凱翔說。

Uniband 作品「Kembali padaku」(回到我身邊)

善盡天良【後臺人生 EP11】聽一首移工搖滾,走一趟移工旅程:移工不只是「工」,還有夢


延伸認識不同的群體:
1. 【Jaya 專訪】在臺灣工廠誕生的印尼樂團,廠工 Jaya 搖身變成樂團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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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圖/取自 One-Forty

這篇不能只有我看到
黃愉婷
黃愉婷

曾任資深社會學學徒,也曾經當過研究論文的逃兵,沒寫完的 10 多萬字,正慢慢的寫進報導故事裡,不得不相信「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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