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贈已是生活的一部分」、「捐款人和組織是互惠、陪伴的關係」/捐款人真心話

編按:根據 2021 年多多益善和公益責信協會合作發表的《NPO X 企業跨界合作地圖》,全臺年度個人捐款規模已達 1062 億元;公益責信協會最新調查也顯示,即使在疫情後,個人年度捐款規模也超過 700 多億。

這些在捐款市場不斷流動的龐大金額,讓我們看見臺灣社會相助的巨大善意與整體趨勢;但從微觀層次上來說,我們還想知道,每一位捐款人如何做出選擇、行動時的想法和觀點,還有在數據上較難呈現的個人心聲。

身為一個也非常仰賴公眾捐款的獨立媒體,《多多益善》從 8 月開始,每隔週推出 2-3 位捐款人的深度訪問,傾聽他們的真心話。期待能以此持續勾勒捐款人的多元樣貌和圖像,也作為各組織勸募、和捐款人維繫關係時的重要參考。

捐贈已是生活的一部分,希望孩子知道幫助他人

April

33 歲,家庭主婦,新北市,個人年收入低於 5 萬元、家庭年收入約 60 萬元

從今年 1 月開始,我固定定期定額捐給世界展望會,每個月 1200 元。主要資助的對象是國外兒童。展望會說,1200 元裡,700 元會給兒童的家庭,剩下的 500 元則幫助兒童生活的區域做公共建設,面向包括教育、水資源等。

很久以前,我高中時捐過家扶基金會,那時候我沒有信用卡,每個月都去郵局填劃撥單捐款,有點麻煩。可能有幾次忘記,慢慢就遺忘這件事,停止捐款。

我也有不定期捐過其他組織,像是一次性的賑災捐款;此外,因為信仰的關係,我們家(夫妻、一年幼女兒)也會捐給基督教相關組織。

一次性的賑災捐款,其實我沒有想太多,主要是因為有人需要、很即時,想要趕快幫忙;其他不定期的組織捐款,則是因為我們跟隨聖經的教導,每個月固定奉獻收入的 10% 給社會,我們每個月會想要把這 10% 放到哪裡,會去找不一樣的組織。

我們討論時,會帶出各自關心的議題,夫妻 2 人同意就會捐款。我先生曾經提議捐款給基督教網路發展協會;我曾經聽 Podcast 認識報導者,覺得他們做的事對社會有幫助,也有捐款給他們過。

不過捐給世界展望會的 1200 元不在這 10% 內,主要是因為我們想要教育小孩「奉獻」這件事。決定捐款時,我的小孩剛滿一歲,我用她的名字捐款,希望她以後能知道,我們可以有能力幫助別人

在意移工和環保議題、不喜歡在路上被攔下勸募

我也在意移工議題,因為我覺得在臺灣移工的人口占比不低、對臺灣貢獻很大,卻很常聽到他們權益受損、被忽視。我們家也有一位移工在照顧阿嬤,我不想要用「可憐」這個詞看待他們,但確實覺得他們非常辛苦。

離鄉背井的移工可能遇到不好的雇主,我也聽過萬一移工在臺灣生小孩,可能不只沒有錢養小孩、不知道爸爸在哪,甚至小孩的國籍也是問題,可能會變成難民。也因為這樣,我曾經捐款給關注移工的 One-Forty

April 曾因關注移工議題捐助 One-Forty。圖/One-Forty fb 粉專

我也一次性捐過綠色和平,因為曾經在路上碰到勸募人員,有停下來聽 1、2 次。不過我大部分都在趕時間,或有既定行程,其實有時候被勸募人員攔下來時,會很想避開

我比較喜歡被勸募的方式是,我當下剛好有空、沒有其他事要做、主動且積極想聽相關議題,而且有特別留下時間,我就會專注了解這些資訊。例如我關注環保,那我就會想去參加相關的展覽、活動,在那邊碰到關注環保的組織勸募,我就會想停下來了解。

目前我沒有覺得捐款造成負擔,因為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有些人預留薪水的 1/10 存起來,我的心情是一樣的。

對組織有疑慮會先溝通反映,再觀察是否退捐

對於捐出去的錢,我不太管,因為我已經相信這個組織。但如果發生一些事件,例如組織關注某群體卻對某群體的志工不友善,或明明是環保團體,卻出一大堆不環保的周邊用品或印製很多紙本文宣,我就會產生疑慮。

有疑慮的時候,我不會馬上停止捐款,會先打電話溝通、反映,對組織觀察 1、2 個月,看他們回應的態度,如果消極、不承認、不回應,可能就會停止捐款。不過如果是發生挪用善款而上新聞這類事件,就會馬上停捐。

不會主動去找組織財報來看,如果他們有寄來就會看。我會看一下他們的錢用在哪裡、有餘額還是赤字,餘額很多的話,可能會考慮停止捐款;如果有赤字的話,可能會想說他們是不是需要更多幫助,甚至考慮增加捐款。

我認同組織把部分捐款用在人事、行政等方面,畢竟組織營運需要人。如果組織以特定議題向我募款,那我可以接受錢用在人事行政的占比是 3 成;如果組織在人事行政成本上很拮据,那不如直接以這個項目的名義跟我募款,我願意另外捐

深思熟慮才捐款,捐款人和組織是互惠、陪伴的關係

許先生

31 歲,NGO 工作者,北北桃,年收入約 40~45 萬元

從 2015、2016 年左右,我固定定期定額捐款給綠色公民行動聯盟(綠盟),每個月 300 元。讀研究所時,我對能源議題有興趣,參加綠盟舉辦的氣候變遷志工培訓課程,那次培訓為我帶來很多啟發,但我太害羞沒有真的成為志工,決定用感謝、支持的心態捐款給他們。

我會看他們的 fb 粉專、固定寄送的電子報,也會看年報,來了解他們對能源議題的看法。他們也會整理國外文獻、做國內的能源政策倡議,這些資訊對現在在環境相關 NGO 工作的我來說,都很有幫助,我可以快速理解最近發生的事。

我用簽帳金融卡扣款捐贈,我覺得這對我來說比較方便,不用匯款。每月 300 元的金額不是很大,即便以前念書時比較窮,或有時候工作青黃不接、收入不穩定,也還是覺得可以繼續捐、卡裡有錢就撐著;若真的沒錢,簽帳金融卡只是扣不到款,不會影響信用。

許先生固定捐助綠盟。圖為綠盟舉辦的 2023 氣候臨界影展。圖/綠盟 fb 粉專

我經濟條件不是很優渥,捐款是我深思熟慮後的結果,應該要好好認識組織、有收穫且認同理念再捐,做功課是捐款人的責任。像是街頭勸募就很看緣分,大部分走在路上時都很繁忙,很難好好了解。如果能先了解理念,然後認同他們提出的解方可行、具體、不空洞,就會進一步捐款。

我也不太會特別投零錢箱,因為到處都是,有些甚至是我不認同的組織,更別說上面沒有空間寫清楚組織在做什麼。除非我看到本來就認識的組織名稱,手上又有零錢,才會投。

性別意識是價值的試金石、用錢合理性要看組織性質

我很在意組織的價值理念,跟我個人的想法是不是相似。我關心環保性別,如果一個組織在這方面有明顯瑕疵,例如一個環保團體屢屢做出性別歧視的發言,就會影響我捐款的意願。

我認為「性別意識」是價值的試金石,不管是團體或政治人物,如果性別意識薄弱,我很難相信他們會照顧弱勢、處理好不同的議題。

我比較常用臉書,會從組織/人物的貼文檢視他們的行動,如果人物常用性別爭議的詞,或開性別刻板、性別歧視的玩笑,我不會考慮捐款;組織方面,如果是在社群平臺或某工作人員的私人頁面發現違反我價值觀的言論,我會先留言反映,看是否修正,但如果是以聲明發表,我會覺得那是慎重考慮的結果,就會考慮退捐。

如果組織上新聞,也還是要看事件是不是違反我的價值。例如因為「錢亂用」上新聞,那我會思考什麼叫「亂用」;如果是掏空,確實會影響捐款意願;如果是為了給工作人員合理的薪資,那很正常啊。

身為 NGO 工作者,我覺得不同組織用錢方式不一樣。像是對倡議型組織來說,人的能力很重要,聘用研究員就需要經費,如果我只願意用少少的錢,期待他對國家政策做出研究貢獻,那很不合理。

前幾年兒福聯盟花 3.7 億購買辦公室的案例廣為人知,我後來了解,才知道他們每年都為了更新工作環境提撥特定比例的資源,提供工作者合理的工作環境也很重要。很多時候,不能只用特定指標衡量事情,我覺得看組織怎麼發揮影響力,比看到錢怎麼花更重要。

2019 年,兒盟置產事件引發各界討論。圖為兒盟位於內湖的總部。圖/取自兒盟 Google Map

我知道捐款會用在不同的項目,包括人事成本。但我不覺得捐款一定要有多少比例要用在哪裡,主要還是看組織宣稱要做的事,跟財報結果是否對得起來。

例如倡議為主的組織,超過一半的金額花在人事,我覺得可以;若組織以「補助貧窮家庭」勸募,卻有 6-7 成用在蓋房,那就很奇怪;但若今年組織的專案就是要幫無家者蓋房子,那錢用在這裡又很合理。

穩定捐助很重要,讓組織想做的事有機會發酵

成為 NGO 工作者後,我慢慢覺得捐款人跟組織的關係,還是要有互相、互惠的影響,對我來說,捐款人和組織的關係更近於互相陪伴,捐款人不是要看組織 KPI 的股東,而是我捐款給組織的同時,也希望我可以得到知識或加深對議題的理解,甚至某種能力的增長。

我也覺得穩定捐助對組織重要,很多組織努力提升小額捐款,是因為想要維持獨立性,經濟、資源上不用被大型專案或單位綁住,可以彈性發揮;加上長期穩定捐款可以陪伴組織,讓員工有合理的待遇,該做、想做的事才能持續發酵,不會老是有人做一做就換人,這樣做議題很難長久、不會傳承。

此外,長期捐款也代表組織會跟我保持聯繫、對話,我也能一直看到他們在做什麼。即便金額不多,也知道我正在支持一群人做我覺得該做、但我沒力氣做的事。

未來我滿想要捐款給多多益善或報導者這類媒體,因為它提供我關注議題的新聞,而像是多多益善,更有許多 NGO 工作者的討論,對我的工作很有幫助;另外也考慮捐給兒童性別教育相關團體,例如生育行動改革聯盟不會教小孩行動聯盟,因為我覺得很多改變,還是要從小培養,有餘裕的話,會想要支持這樣的行動。



延伸認識捐款&公益:
1. 捐款人真心話|Right Plus 多多益善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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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個人捐款全年蒸發 376 億,富人捐款雪崩、中產與中高齡成公益主力/《公益觀察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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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不能只有我看到
黃愉婷
黃愉婷

曾任資深社會學學徒,也曾經當過研究論文的逃兵,沒寫完的 10 多萬字,正慢慢的寫進報導故事裡,不得不相信「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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