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近年 Right Plus 多多益善持續經營「經驗者擴大機」書寫計畫，藉由陪伴各種曾經歷特殊經驗的群體，例如身心障礙經驗者、照顧者，回望過往、述說經驗。
今年，我們和中華民國身心障礙聯盟（下簡稱「障盟」）合作「身心障礙女性生活」計畫—— 由於障盟曾經深入訪談身心障礙女性，發現女性在障礙身分交織的生命經驗中，面對許多特殊的處境，例如，擔任母職育兒的不容易、面對婚姻和家庭關係的衝突、接受性教育的經驗，以及就業時面對的困難等。
我們將以深度報導和經驗者擴大機，深入呈現身心障礙女性的經驗和聲音。
這篇文章，由先天全盲的視障女性小米寫下她的性別經驗，包括第一次月經來、與全盲朋友聊性向和偏好的共同經驗等，更寫下她期待的性教育方式。藉由小米的故事，讓我們認識透過聽覺和觸覺生活的視障女性，如何學習、經歷性教育和成長的過程。
責信揭露
本篇文章由中華民國身心障礙聯盟支持，由《多多益善》和經驗者討論，由經驗者獨立撰寫、編輯陪伴文章內容修改至最終定稿。
我是小米，生於 1992 年，是一名先天全盲的視障女性，在求學階段，因家人格外重視教育環境，我自小學開始就讀於一般學校，高中到碩士一路就讀音樂班以及音樂系。因為從小對音樂有濃厚的興趣，因此畢業至今仍從事音樂表演、教學等相關工作。
在沒有視覺的情況下，我多半用聽覺與觸覺來蒐集日常生活中的線索。而我對於「性經驗」的認識，也是透過觸覺以及聽覺。
還記得國中階段，我會上網下載音樂和八點檔節目片段，有一天，我打開下載好的片段，卻發現片中的叫聲非比尋常，當下聽著聽著感覺不太舒服，因此那些片段，被我在一連串的驚慌中刪除了。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接觸到 「A 片」（成人影片）的經驗。
與此同時，我也在這個階段開始對於女性生理用品（衛生棉、衛生棉條等）有一些認識。學校的健康教育課堂上，老師也稍微開始提到男女在生理和心理發展上的差異。
而我開始會主動與朋友聊「性」相關的事，則是在我大學階段。當我與幾位全盲的朋友聊天，會發現原來我們有類似的經驗和觀察——
例如，當聊到我們如何被他人吸引時，我們共同的經驗像是聽到好聽的聲音，會想與對方多聊上幾句；過程中如果聞到對方身上的香水味，身體散發出的氣味，或感受到對方手、腳等身體部位的觸感，除了可以略知對方的偏好，也可以發現自己偏好的性向和對象。
示意圖／Photo by 紅色死神 on flickr @ CC BY-NC-SA 2.0
摸出衣著上的性別差異、發育期的煩惱和擔憂
初次體驗到男女有別，則是與「衣著」有關的經驗。
還記得小學時我參與泳隊訓練，有一次在岸邊休息等候的片刻，我無意間觸摸到「泳褲」，當我摸到泳褲上的鬆緊帶，發現與自己穿著的「泳衣」構造完全不同，而產生好奇。是在這樣的機緣之下，我發現了男女生的不同，以及在衣著上的差異。
也記得小學時我在穿衣服的過程，手碰觸到胸部、用手指輕輕按壓的時候，發現有微微的痛感，我感到非常的驚慌，告訴家人後，家人卻淡定的對我說，這是剛開始發育的過程。
胸部發育之後開始需要穿著內衣，我也從最初感到陌生，到慢慢的逐漸習慣。
此後，還有一次讓我印象非常深刻的經驗，同樣是在小學階段，我盥洗完後翻找背包，發現我忘記帶內衣，對於已經習慣穿內衣的我而言，感到有些尷尬，於是當下我決定把包包背在胸前擋著。
當時的感受不外乎是擔心旁人看到後的閒言穢語，例如「沒有穿內衣出門成何體統」，我擔心傳到長輩的耳裡該如何交代，也擔心在同儕之間成為笑柄。這些感受和擔心，或許也跟社會大眾對於女性的穿著認知有關。
現在回想這些生理變化會經歷的過程，我認為家人可以在我經歷發育前，陪我談談自己過去經歷生理變化時的感受，例如會有什麼擔心亦或是驚訝。
我覺得經歷發育的過程，多少會有一些感受和心情上的變化，而家人可以好好的和孩子談談如何度過這段變化期。
小米在小學時，從泳裝的不同認識性別差異。示意圖／by 頭家國民小學 on flickr @ CC BY-NC-SA 2.0
我的月經經驗，摸索和試錯是必經過程
而我感受到第 2 次的身體變化，是在大約 11 歲時，我發現上廁所的量比平時多出許多，那正是我第一次月經來。我小心翼翼的將褲子脫下，家人用他們的經驗來告訴我，這就是女生「月經來」。
一開始有段時間，往往是在經血已經沾上褲子後，我才發現月經來了。爾後為了避免增加處理以及清洗褲子的時間，我也嘗試幾個能自己判斷經期的依據（例如，根據上廁所的量、分泌物的觸感來判斷），這樣至少可以超前部屬準備好衛生棉以及衛生棉條。
在學習使用衛生棉以及衛生棉條的過程，如果旁人單純以「視覺角度」來分享經驗，對我來說確實會有摸索以及操作上的困難。
以衛生棉來說，我光是嘗試將其擺放在內褲上，就會有擺放位置不正、試錯的過程，因而浪費不少生理用品。因此當時我的家人有「手把手」的教導、提醒我衛生棉的使用原則和方法。
不過衛生棉條的使用畢竟是直接接觸私密處，我只能聽旁人的經驗分享，然後自己試著體會使用的感受。在經歷幾次實驗、幾次失敗、幾次不太舒服的經驗之後，才確定使用的原則。
總結我的月經經驗，是透過自己一次次的經驗累積，也曾與視障女性朋友交流使用過的生理用品、也曾參與過相關的課程講座，才更深刻認識到不同生理用品的功能和優缺點，然後確定什麼才是最適合自己的。
健康教育課堂上，學生練習將衛生棉黏貼在正確的位置。示意圖／取自新北市山峽區大成國民小學
我期待的３種性教育：敞開討論身體界線、性行為、用觸覺了解生理構造
我回想求學時期的健康教育，所提到的知識大約是一些較為粗淺的，譬如女生月經大約第一次發生的時間，以及第二性徵何時出現，接著是對於生理用品以及保險套等的介紹。
不過我期待如果每個人都能在成長階段，用貼近生活的方式來了解性；並且家人和師長能以開放的態度談論陪伴、談論性經驗，我相信對於我們在性方面的認識會更有幫助。
以「貼近生活的方式了解性」為例，我想有幾個可以嘗試的方法——
- 透過電影或戲劇情節，討論身體界線：可以透過電影情節，或是戲劇劇情的討論，進行適當引導。例如，電影情節中男女主角一起燭光晚餐，在互動過程中互相牽手、搭肩或擁抱，這些行為是否是對彼此有意思的訊號？也許我們可以一起透過這些行為進行觀察與討論，讓每個人都有機會敞開的談談自身對於身體界線的認識。
- 展開性行為的認識和討論：我期待每個人從小就有機會和家人，或是身邊可信賴的師長，透過聊天的過程認識性行為。當然討論的對象，要是能夠用健康、客觀的眼光看待性議題的師長。
- 用觸覺認識生理構造：我很幸運能遇見願意開放談論性經驗的師長，記得有位老師會將生理構造「圖型化」（例如女生的陰道、尿道）畫在我的手上，讓我對這些身體部位有概念，接著再用口述的方式，讓我認識不同生理構造和生理需求的關係。
對於沒有視覺，以聽覺、觸覺經驗生活的我來說，這些方式可以對於身體界線、生理構造、親密互動有初步認識，也讓自己認識如何讓身體處在安全、舒服的狀態。
小學課堂上，老師帶學生認識女性生理構造。示意圖／取自新北市山峽區大成國民小學
身障女性「被保護」、未婚懷孕處境脆弱，要怎麼學習和改變？
然而，即便我一再強調希望大家能開放的談論性別議題，在現今的臺灣社會，依然有些價值觀會認為「女性保護好自己，就能一切安好」。我也還是遇到身邊有不少長輩會說：「身為身障女性，要格外保護自己」。
我從身邊朋友的經驗也聽見，身障女性經歷未婚懷孕時的處境艱難。有的人面對家人難以啟齒；有的人則是要忍受家人因為擔心、焦慮而有的一連串情緒反應；有的人甚至面對從朋友到鄰居的輿論壓力。身障女性要如何與這些聲音共處、度過這段時光呢？
許多女性獨自面對輿論，同時仍因為無知，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與承擔。
因此我認為如果父母能不避諱的、自然的從小和孩子談論生理需求和性的關係，或許也不至於讓許多未婚懷孕的女性、身障女性處境艱難。
在健康教育方面，除了上述我提到希望長輩能以過來人的經驗，進行貼近生活的分享。我也認為現今學習管道越來越多元，我們都可以透過網路資訊，培養自發性的學習。
幾年前，我也參與身心障礙聯盟舉辦的「身心障礙女性的情感與家庭選擇經驗調查計畫」，透過焦點團體座談的形式，了解不同年齡層以及所屬不同人生階段時，需要面對的課題與挑戰。在彼此交流的過程，讓我有機會對於性經驗有些反思與整理，也因此能透過這篇文章分享給大家。
因此最後我想鼓勵女性（尤其是身障女性），可以多參與相關單位舉辦的講座，對於知識層面的認識，能有比較正向的學習和收穫。
看見障礙女性的經驗：
1. Lulu／「我還能走能動，為什麼是身障者？」確診血小板低下症，我的心路歷程和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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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收錄於《多多益善》的「經驗者擴大機」專欄，這個專欄的文章，是經過寫作者對生命經驗的回顧、編輯在寫作過程的陪伴與培力，才得以完成。
以書寫為自己發聲、道出脆弱與勇敢的經驗並不容易，所以我們往往需要花費超乎想像的時間與心力，才得以完成每一篇文章。
《多多益善》持續努力和經驗者一起慢慢練習，因為深信這些故事值得等待，也為了讓這些故事有機會被你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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