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我的眼」App 媒合 500 萬線上志工,成為視障、色盲、老花最即時的守護/「創新!不是空話」專欄

編按:「創新」鮮少來自無中生有,更多是從他人經驗中優化,或因應需求而發展,甚至引進國際模式後將之在地化,從而尋求更好的解方。

創新!不是空話 Think Globally」專欄每月整理一篇國外 NGO 創新案例、汲取國際經驗。其中除了工具性的創造,更專注於創新的過程與社會性影響,以及對臺灣非營利組織的適用性與實用性。

大衛(David)和妻子居住在美國路易斯安那州紐奧良,某一天,窗外不尋常的颳風下雨,頗有山雨欲來的氣勢,大衛收到一封通知,說將有一場颶風來襲,鎮上居民當天就必須撤離。大衛得趕快收拾行李,等妻子一下班回家,就趕緊一起撤退。

但問題是,大衛看不到,他該怎麼辦?

大衛現年 61 歲,19 年前,他因為視網膜色素病變導致永久失明。4、5 年前,大衛參加的一個視障者組織介紹他一款 App,叫做「成為我的眼」(Be My Eyes)。運用這個 App,視障用戶只要使用一個按鍵,就能以視訊電話連接到另一頭的明眼人志工,雙方成功通話後,明眼人就能協助視障者解決困難。這個困難也許是明眼人幾秒內就能完成的,視障者卻可能無法如常生活。

影片/Be My Eyes Youtube

那天,大衛打開 App,2 秒內電話就接通了。他向志工說明,希望志工能幫他看衣櫥裡面有哪些衣服、褲子,以便他可以趕快完成打包作業。接起電話的是當時 24 歲的莉茲(Lizzie),這是她下載「成為我的眼」 App 後首次接到來自視障者的電話,「她非常用心且投入幫我的忙,很樂意幫我尋找我要打包的衣物。」大衛回憶道

你是我的眼:知道生活有人守護,再也不孤單

「成為我的眼」串起人與人的連結,不只解決日常難題,有時更發揮情感依靠的功能。

全盲的黛安(Diane)住在美國康乃狄克州梅里登市(Meriden),平時與愛貓同住。黛安回憶,某天她下班回家後,呼喚貓咪的名字卻到處找不到牠,「我嚇壞了,沒辦法好好思考要怎麼辦。」後來,黛安想到她可以用「成為我的眼」請志工幫忙,打通後,一個女生接起電話,並不停安撫著急的黛安,「她告訴我,不要擔心,我們會一起找到妳的貓。」

透過視訊電話一起四處尋找後,黛安終於發現藏身於床底下隱密角落的貓咪。貓咪一看見黛安,隨即走出來撒嬌,發出呼嚕呼嚕聲,黛安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成為我的眼」改變了黛安的人生,無論何時需要視力的協助,只要一通電話就能找到人幫忙,再也不用像過去一樣總是依賴家人或朋友,「有了這個 App,我比較不再害怕孤單,我知道隨時有人在那裡等著幫妳,帶給我極大的安全感。」黛安感性的說。

示意圖/by Remy Gieling on Unsplash

看見視覺需求,也看見善意與影響力

「成為我的眼」是一名丹麥家具工匠韋伯(Hans Jøorgen Wiberg)的點子。韋伯出生時視力正常,但 1 歲後,他的視野變得相當狹窄,僅剩中心 5 度(俗稱隧道盲),出入都必須使用輔具「導盲杖」(白手杖)。平時他也擔任丹麥視障者組織的顧問,到視障者家中提供諮詢服務。

韋伯曾在一場丹麥哥本哈根的 TED 演講中分享:「好幾個人都跟我說,如果一天內,我可以擁有健康的眼睛 1、2 次,我可以自己完成更多的事情。」

2012 年,韋伯在一場新創論壇上提出一個全新的點子── 一款讓明眼人透過視訊電話,替視障者「看這個世界」的 App。舉凡確認牛奶是否過期、閱讀食譜或說明書、辨別衣服顏色、鍋子裡煎的牛排是否已熟等日常瑣事,一通電話就能搞定,讓視障者更無礙、更獨立的自主生活。

一直到 2015 年,這款 App 推出了 iOS 版本,24 小時內就達到 1 萬次下載;安卓版本則一直到 2017 年 10 月推出,該年 12 月,即獲得「Google Play」年度「最佳創新」、「最佳日常幫手」與「最具潛力應用程式」;隔年再獲頒 Google Play「最佳無障礙獎」。

一路走來,「成為我的眼」獲獎無數,今年 6 月再拿下應用程式界的奧斯卡大獎──「Apple 最佳設計獎」,「成為我的眼」在「社會影響力」組別脫穎而出,評審表示,「透過這個 App,我們看見人們互相幫助的故事,且不勝枚舉,我們產生深刻的共鳴。」

截至目前為止,註冊「成為我的眼」的志工人數近 500 萬人,視障者逾 32 萬人,用戶來自超過 150 國、使用 180 種不同的語言。「成為我的眼」指出,這款 App 不只適用於盲人,其實任何在視力上需要協助的人都可以使用,像是色盲者、因老花而看不清楚過小字體的人等,都能透過視訊電話找到志工協助。

「視障者使用這款 App 最常見的目標是生活獨立,但對色盲者而言,最需要的是建立自信。」丈夫跟父親都是色盲者的威廉絲(Charlotte Williams)指出,她爸爸過去因為怕尷尬、害怕告訴別人自己的情況等,出門的衣著搭配色彩常常相當奇怪,如今她爸爸使用這款 App 後,需要時就可以向陌生人求援,增加自己的自信。

擴展商業合作,讓視障員工與消費者都受惠

隨著「成為我的眼」聲量逐漸增加,許多知名公司都與這款 App 合作建置專屬的連結功能,如 Google、微軟、推特等。例如,視障顧客只要打開「成為我的眼」App,按下其中的 Google 按鍵,即能透過視訊電話連接到 Google 的技術支援人員,提供視障顧客所需的顧客服務,例如協助 Google 產品設定等。

「成為我的眼」也開放商業合作,有視障員工的公司可於 App 設置專屬頁面,有需求的員工僅需按下按鍵,就能連結到公司內部的技術服務人員,不僅快速排除問題,也顧及員工隱私。

「成為我的眼」App 與 Google 合作。圖/Be My Eyes

此外,舉凡運動賽事、商業會議、頒獎典禮等公開場合,主辦單位都可以事先向「成為我的眼」申請,提供視障與會者專屬的「現場描述」,讓視障者拿著手機透過專人講解參與現場。

不論居家或業務需求,「成為我的眼」設計的背後,無非是希望能避免視障者被排除於世界之外。社會普遍認為,視障者僅能倚賴導盲杖或導盲犬才能出外活動,但「成為我的眼」已發現,多一點科技協助與友善他人的好意,視障者不僅能自主打理日常生活,更可以獨立探索世界。

下載 App 追求自立,讓生活擁有更多選擇

住在美國俄亥俄州的溫薇(Wenwei)即是一例。她熱愛旅行,大學期間曾獨自到智利旅遊,「但是我在一家水果攤買到爛水果,我再也不想經歷這種事了。」

之後,她去拉丁美洲旅行時,便使用「成為我的眼」App 作為輔助,志工們開心的描述溫薇旅行路上的景象,如有人在跳舞、有街頭秀表演,或是有人在賣畫作等。「我想要參與在旅行中,但不希望倚賴身邊的人陪同。志工們很樂意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單純當個觀光客,只是四處看看。」

溫薇也很想學編織,但如果找親朋好友來教學,恐怕得花上對方大把時間,「我不想造成別人的負擔。」她打開「成為我的眼」,請志工跟她一起看教學影片,並指導她的動作,給予配色建議等。「一開始遇到的困難是,對方往往侷限於只能看到局部畫面,希望我手舉高一點或是彎成奇怪角度,他們才能看得清楚我的動作是否正確。」

photo by Shreena Bindra on Unsplash

溫薇便自己架了臨時三角架,志工便得以看清楚溫薇雙手的編織動作與作品。她笑說,「明眼人想學新東西會上 Youtube 找教學影片,我則是把 Be My Eyes 的志工當成我的 Youtube。」

官方合作,在家也可以做快篩

疫情爆發以來,視障者的日常生活大受影響,原本願意伸出援手的路人,也因為擔心接觸陌生人造成感染而不敢靠近;平常偶爾倚賴親友幫忙生活瑣事,也因為防疫規範受到限制。更別說超市等公眾場所張貼的防疫標示,更因為看不到、看不清楚,而難以準確的與他人保持社交距離。

為了防疫,人人出門都佩戴的口罩,也造成視障者的困擾。巴特勒(Will Butler)19 歲時因為視網膜剝離而逐漸失明,他指出,自己一向仰賴人聲判定前進方向,但透過口罩傳出的聲音模糊不清,導致他很難做出判斷。

罹患視網膜色素病變的薇金森(Diane Wilkinson)還殘餘部分外圍影像視力,但口罩讓這些殘影更加模糊。疫情之前,她好幾次都撞上路人,對方大多都能理解且不在意,但現在人人自危,「他們很害怕。」

photo by Andy Holmes on Unsplash

此外,目前歐美各國多處仍得出示陰性篩檢結果,才能享有在外用餐或購物等自由。但對視障者而言,到達快篩站也是難題。以美國洛杉磯為例,許多快篩站採「得來速」(drive-through)方式,讓欲篩檢的民眾不用下車,就可以完成篩檢。但視障者大多無法開車,為此,他們往往得額外支付交通費用,且搭乘如 Uber 的共乘車輛,也容易增加染疫風險

為此,今年 4 月,英國衛生與社會關懷部與「成為我的眼」合作,讓視障者可以在家使用居家快篩試劑,只要打開 App、選擇「個人健康」選項,並按下專屬按鍵,就能直接與專人視訊通話,透過對方的協助完成篩檢,大大減少視障者閱讀說明書與操作試劑的困難。

創辦人韋伯表示,人們透過「成為我的眼」App 伸出援手,如同擔任「微志工」(Micro-volunteering),畢竟明眼人的日常任務,對於視障者可能是極大挑戰,當雙方看向同一面鏡子,並一起挑選衣服、搭配顏色,就可齊力讓這個世界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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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圖/on Be My Eyes FB

這篇不能只有我看到
黃文鈴
黃文鈴

目前定居德國柏林,自由記者,關注移難民議題、文化與社會議題。作品散見《報導者》、《端傳媒》、《鳴人堂》、《新活水》、《關鍵評論網》等。曾是《聯合報》體育記者。最近的興趣是在疫情底下散長長的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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