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1】從臺灣的偏鄉,到世界的偏鄉/畢嘉士基金會與非洲社區計畫
編按:臺灣是否有能力給予?臺灣人為什麼要在乎非洲人過得怎麼樣?本系列專題從畢嘉士基金會的馬拉威計畫切入,詳述臺灣非政府組織(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以下簡稱 NGOs)的國際合作與人性的「互助」。
如同逾半世紀前在臺灣貧病交迫時,毅然駐足超過 30 年的畢嘉士醫師所言:「所有的改變,都是從一個人開始;但沒有任何改變,能只靠一個人成就。」長久以來,臺灣的民間力量不只在島內發酵,還有能力在他國創造改變。但任何改變都不會是一個 NGO 突然介入便能專斷施行的,必定是傾眾人之力,不分國界齊心推動,始能催生。
*本專題由畢嘉士基金會部分贊助赴馬拉威採訪,作者獨立完成。
你可曾見過孩子因病毒感染導致肌肉萎縮,無法站立,且因為得不到矯治又貧病交加,必須使用過期疫苗,或在地上爬行的景像?
這些孩子幸運一點的能夠活下來,終身面對身體障礙,不幸的孩子轉眼便離世。事實上,很難說活下來的孩子究竟是幸或不幸。因為肢體障礙同時也剝奪了尊嚴,周遭鄰里認為這「必定是上輩子做了壞事」,許多父母因此會將之藏在家中,學校也拒絕入學。大部分家庭不知道如何照顧無法行走的孩子,也得不到資助,束手無策。
同一時間,另一種病菌則會感染皮膚,損害神經,嚴重者在遭感染後手腳失去知覺,病毒侵入見骨,最後甚至造成手指脫落。因為身體不再完整、外表看似異常,再加上社會對疾病的認識淺薄,恐懼導致患者被強制隔離、集中管理,美其名為「療養院」,實為處境淒涼的收容所。
這種情況,在臺灣有可能發生嗎?但這確實是臺灣的面貌,是 40-50 年代的臺灣。
西方宣教士引進醫療技術,更帶來尊嚴
當年的臺灣,路上常見的是牛車和腳踏車,公共衛生面臨巨大的困境。前述造成肢障的病毒,即為臺灣 50 年代全島大流行的小兒麻痺症,後者則是自日本殖民時代便被強制隔離的漢生病患者,過去稱為「痲瘋病」,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即為樂生療養院。
40 年代至 50 年代,臺灣的小兒麻痺患者每年病例高達 400-700 人,上千名孩子因為得不到疫苗而死亡;而高自殺率的漢生病及樂生療養院中無數的悲歌,更是千言萬語道不盡。
同一時期,因病遭強制或被社會隔離的還有結核病患者,名列當時的十大死因之一。許多結核病患窮病交迫,形鎖骨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與此同時,美援大量介入,再加之中國將大批宣教士驅逐出境,許多宣教士轉而來到臺灣,一蹲點就是半世紀。馬偕醫院、埔里基督教醫院、屏東基督教醫院(以下簡稱「屏基」)、振興醫院等,都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落地生根。
這些由西方宣教士帶來的公衛與醫療面貌,與當時臺灣因恐懼而隔離的養護機構及療養院所極為不同,他們所帶領的醫護人員往往主動進入社區尋找病患,積極推動脊椎側彎矯正與復健治療,屏基的脊椎矯正手術甚至名列當時世界 8 大脊椎矯正中心。
創建屏基的其中一位傳教士是來自挪威的畢嘉士醫師。1954 年,時年 28 歲的畢醫師從挪威坐了近 3 個月的船抵達臺灣,首先進駐臺北樂生療養院,2 年後南下經營如今的「屏東基督教醫院」。現已年屆 90 高齡的畢嘉士醫生,當年在臺灣除了成立全臺第一所結核病童療養院,並且四處奔走,終至在 1962 年成功為 4 千多個孩子免費進行臺灣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小兒麻痺疫苗接種。
他同時從美國引進支架輔具技術、成立支架工廠,隔年更成立全臺第一所小兒麻痺兒童之家(即今日的「勝利之家」),讓小兒麻痺的孩子能透過矯正與復健治療,從地上站起來,拾回他們的尊嚴。
從臺灣的偏鄉,到世界的偏鄉
近半個世紀之後,屏東基督教醫院無論在技術、軟硬體、醫療觀念、資源轉銜、社區聯結上都發展成熟。2002 年,出自外交與國際合作等種種考量,臺灣外交部委由屏基派出由十多名醫護公衛人員組成的醫療團,遠赴非洲小國馬拉威,展開公共衛生計畫,諸如興建姆祖祖(Mzuzu)中央醫院、設置愛滋病彩虹門診、建立病患資料追蹤管理系統、訓練助產士與接生婆、成立醫學圖書館、捐血中心、推動行動醫療巡迴等。
2008 年,馬拉威與臺灣匆促斷交,旋而轉向中國。臺灣醫療團轉眼間被徹離,原本得以佳惠馬拉威無數愛滋患者的愛滋研究中心尚未完工,也因兩國外交上的劇變嘎然而止。然而,當時已在治療中的 8 千餘名愛滋病患,成為屏基醫療團心中最大的懸念——常民百姓的生命,如何能交由國際角力來左右?已經看見的事,如何能裝作一無所知?
無法割捨 5、6 年來在當地打下的基礎,在暗潮洶湧又敏感的國際關係中,屏基醫療團轉向與長久以來的挪威民間盟友「路加國際」(Luke international Norway,以下簡稱 LIN)協力。這樣的合作,在外有立案登記於挪威的國際 NGO 支持,在內有臺灣醫療團技術深耕的基底,唯一缺的一塊拼圖,便是在醫療技術之外,最需要耐心佈建的社區發展工作。
2013 年,最後一塊拼圖補上了。曾於臺灣心路基金會任職祕書長 7 年、於聯合勸募任職 14 年的周文珍,因緣際會在屏基穿針引線之下遠赴馬拉威,看見了屏基過往之所見,回臺後,「畢嘉士基金會」應運而生。
有些畫面,看見了就走不開
所有的一切,都因為「看見了」。畢嘉士醫師因為宣教而來到臺灣,看見孩子因小兒麻痺而爬行,看見臺灣人因肺結核而死,因漢生病而自殺,屏東基督教醫院由此開始,並開啟了屏基一連串的醫療治理建構與能力涵養;幾十年後,成長茁壯的屏基,因為外交上的國際合作而來到馬拉威,看見了馬拉威的需要,開展了當地的醫療支援;再幾年後,長久深耕臺灣社福界的周文珍,在屏基的引薦下同樣「看見了」,使得畢嘉士基金會開啟了馬拉威計畫。
原本的目的如宣教、技術外交等,和所延伸而出的結果看似並不同,但有些畫面,看見了就走不開。
細究起來,屏基醫療團員與周文珍究竟在馬拉威看見了「什麼」?是什麼樣的看見,讓他們感受到恍如畢嘉士醫生 1954 年踏上臺灣時的震撼?
接下篇:
2. 在馬拉威女孩身上,遇見臺灣的過去/畢嘉士基金會與非洲社區計畫
3. 女孩最不該學的,就是認命/畢嘉士基金會與非洲社區計畫
4.「丈夫走後,只留給我一個開瓶器。」/畢嘉士基金會與非洲社區計畫
5. 再怎麼匱乏,都有能力給予/畢嘉士基金會與非洲社區計畫
延伸閱讀:
從臺灣的偏鄉到世界的偏鄉,畢嘉士改變了什麼?
本文原刊載於公益交流站,於此收錄於原作者作品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