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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耕臺東知本 26 年的在地團體「孩子的書屋」,創辦人陳俊朗(陳爸)2019 年 7 月逝世後,由大兒子、現任執行長陳彥翰和一群書屋夥伴接班。6 年來每日照顧約 200 個孩子,以及無數社區家庭。如今財務水位卻來到前所未見的低谷。
陳彥翰帶領的工作團隊,相比於 6 年前接班時,人數已從 50 多人增加到 88 個正職,其中半數是從外地「東漂」到臺東工作。2025 年度為了擴編社區服務組(社服組)、設立大人的家屋、開辦實驗小學等,使得預算提升,缺口達 2000 萬元。
陳彥翰指出,若短時間內再無任何收入進帳,餘下的財務水位僅足夠撐 3 個月,是自他接班後 6 年來的最低水位。
1999 年,陳爸從自家客廳和晒穀場開始照顧許多放學後無人陪伴的孩子,2006 年甚至在自家巷口開設課後照顧班「建和書屋」,如今所有座落在大知本地區的書屋已達到 7 間。
課後照顧班(課照班)是孩子們放學後去寫功課、吃晚飯的地方,臺灣許多課後安親班或課照班非常重視課業和成績,但「孩子的書屋」從不只為了「寫功課」而存在。事實上,打從陳爸開始,比起課業,書屋就一直更重視「照顧」。
「書屋是個在乎你、會陪你吃飯、看著你的眼睛聽你說話的地方。」陳彥翰說:「我們希望讓還在學習親職的父母有喘息的空間,讓孩子最急迫的需求先被接住,等孩子回家後,父母才能更有方法的和孩子工作,或陪伴他。」
今年 23 歲的呂紹丞,去年剛考上警察。他自述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因為班上同學都往書屋跑,自然也天天跟著去。當時還是國小生的他,便已發現書屋是個特別的存在,他甚至用「荒謬」來形容:「他們不是什麼政府單位,卻無償、自願的投入這些特別的活動和服務,讓人驚訝,也感到一種難以置信的荒謬感。」
呂紹丞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各種其實很花錢的多元教育課程,包括書屋長久堅持的獨木舟環島、單車旅行、登山活動等。此外,他也看到其他家庭功能不彰的孩子,如何受到書屋協助。凡此種種都讓他相信,書屋追求的並不是要讓孩子「功課變很好」,而是為了讓人「更健全的長大」。
「那裡不是一個會強迫人的地方。沒寫功課就要為自己負責,到學校被老師罵,也是自己的選擇。」呂紹丞說。
今年 22 歲的陳婉婷,小時候也是常往書屋跑的孩子,今年暑假在臺北市議員辦公室打工,準備 9 月要進政大念研究所。前幾年暑假,她會回書屋幫忙帶小孩,才發現以前的老師原來花費這麼多時間、努力在跟每個孩子建立連結。
「跟小孩溝通原來是件困難的事,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陳婉婷說:「我曾經是那個最皮、最白目的小孩,我知道小孩要什麼。你可以很嚴厲的罵他,他當下可能會聽,但你若沒辦法跟他建立那個橋樑,溝通一定是無效的。」
2015 年,就在陳婉婷和呂紹丞已經開始天天往書屋跑時,書屋的社服組也正式成立,在地人鍾鎮宇當時剛加入成為社工。他回憶社服組剛開始的任務:「那時候就是先從少數家長可能碰到的問題,像失業、酗酒、家暴等議題來著手,協助他們就業、戒酒等。」
彼時從陳爸成為孩子王開始算起,書屋已經發展了足足 15 年。為什麼做了 15 年的課照班,卻開始要管孩子家裡的事和社區的事?
「因為如果沒有把家長或社區的氛圍改善,小孩子從出門到回家,又會碰到一樣的氛圍,或那些影響環境的因素。」鍾鎮宇說,社服組的任務是找出這些社區的議題。在這之前,孩子的家庭議題都落在一線教師或輔導組身上,沒有餘力針對社區做處理。
他也舉例,自己曾接觸一群中年男子,觀察他們經常去其中一個朋友家喝酒、喝到爛醉。有一天朋友生病倒下,身體差到沒辦法工作、失去收入,這群人又會換到另一個朋友家繼續喝。等另一個人哪天也倒下了,再換到下一家。
「後來我們開始固定送其中幾位去看醫生,因為這樣,他們也比較願意參加我們的活動,並且慢慢了解到身體的變化,發現原來一個人喝到某種程度就已經來不及了,原來需要提前小心身體狀況。」
「接著他們的朋友會覺得奇怪,為什麼好幾個人都去參加活動?有時候就會跟著過來看看。其他人則因為朋友慢慢被帶走,沒人陪喝酒,作息慢慢穩定、找到生活重心,我們也努力和他們的家人溝通、讓他們彼此接納。」
鍾鎮宇說:「就這樣,我們花了 2、3 年,用同儕影響的方式,把這個酗酒的連鎖給斬斷。」
設立「大人的家屋」,是因應社區需求的另一個行動。「大人的家屋」原意是要支持有照顧議題的家庭,提供住宿或照護服務。陳彥翰說:「我們常常陪伴孩子,甚至陪伴他們的爸媽,讓整個家庭狀況穩定。但你會發現,一旦家中有人倒下、需要照顧,整個家又可能陷入困境。」
鄉村地區的長期照顧,首先面臨的是照顧人力不足—— 子女經常要上班,或已經離鄉工作,獨留長輩在家;此外就是社區沒有足夠的醫療資源,或缺乏可負擔的交通接送,難以頻繁就醫和回診。家屋因此期待能提供照顧功能和安頓長輩的床位。
去年,鍾鎮宇和書屋的另一名社工杜佩佩,以及開張不到 5 年的路瑪診所一起,一磗一瓦打造了家屋,還和長輩們一起在後院種了洛神、紅藜等,也養了雞。但這個剛剛萌芽的計畫還有太多困難得克服。包括照顧人力、設備器材、場地缺乏無障礙條件等,使得這間溫馨可愛、擁有明亮後花園的小屋,現階段只能先成為部落長者白天聚會、辦活動的據點。
把社服組擴大為 5 人團隊、為長輩們成立社區據點,再加上多年前就準備要設立的實驗小學今年即將開辦。尤其是實驗小學,為了優先對書屋的孩子招生,每個孩子學費幾乎全免。讓人忍不住困惑,明明在財務上已經捉襟見肘的書屋,為什麼卻在此時大膽擴張?
陳彥翰說,因為「人」比錢更難找。「我們剛好又有專業社工加入,我們也在今年找齊了辦學的專業師資、通過了辦學申請;我們更有專業的人在磨一個家屋的計畫。」他說:「如果現在不做這些事,當專業人力斷線,我們就再沒機會做了。我們會退回過去由家長自己帶孩子,帶得很挫折的時候。」
財務背景出身、過往身為陳爸的特助、如今是書屋副執行長的周杏蓉,感嘆這個大缺工的時代,尤其在鄉村,想要留住專業人才有多困難:「你想要擁有穩定、有質量的陪伴和教育,就一定需要人。我們的錢大多數都花在人身上,人是多麼不容易的資源啊!」
社區的需求必須有「人」承接,地方長久的困難必須有「人」投入,才能試行出解方。在艱難的取捨下,持續發展成為不可避免的事,募款更成為極其迫切的事。然而,這些計畫一旦獲得外界支持,似乎也不只發生在此時此刻。
書屋副執行長、實驗小學教師團召集人陳冠儒說:「我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包括家屋、包括社服組和學校,都有一個可複製化的目標和理想。我們期待它們變成可以模組化的計畫,未來可以輸出到其他跟我們類似的地方,而不會只有書屋能做。」
回首陳爸離開後的 6 個年頭,書屋團隊不約而同提到,現在的書屋積極在進行專業化、制度化,從人事假勤到專業分工,都和過往陳爸登高一呼的時代極其不同。從照顧孩子到照顧工作者、照顧社區,這個從知本在地原生長出來的力量,早已從一個人走向一群人,也持續用各種方式小心守護書屋「以人為本」的核心價值。
延伸認識書屋的陪伴:
1. 「孩子的書屋」開辦實驗小學,用在地的經驗學宇宙的知識、從陪伴者成為教育者
2. 臺東書屋接班人陳彥翰:「老爸,你留下的絕不會枉然,但我們能完成的必定不同」/孩子的書屋週年追蹤(上)
3. 陳爸留給孩子們最珍貴的禮物:團結包容,在資本社會中逆向行駛、打造多元選擇/孩子的書屋週年追蹤(下)
4. 余孟勳隨筆/臺東書屋與陳爸的遺愛,我們還有許多能做的事
5. 林立青專欄/臺東「孩子的書屋」,給孩子最珍貴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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