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3】女孩最不該學的,就是認命/畢嘉士基金會與非洲社區計畫
編按:臺灣是否有能力給予?臺灣人為什麼要在乎非洲人過得怎麼樣?本系列專題從畢嘉士基金會的馬拉威計畫切入,詳述臺灣非政府組織(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以下簡稱 NGOs)的國際合作與人性的「互助」。
如同逾半世紀前在臺灣貧病交迫時,毅然駐足超過 30 年的畢嘉士醫師所言:「所有的改變,都是從一個人開始;但沒有任何改變,能只靠一個人成就。」長久以來,臺灣的民間力量不只在島內發酵,還有能力在他國創造改變。但任何改變都不會是一個 NGO 突然介入便能專斷施行的,必定是傾眾人之力,不分國界齊心推動,始能催生。
*本專題由畢嘉士基金會部分贊助赴馬拉威採訪,作者獨立完成。
承上篇:2. 在馬拉威女孩身上,遇見臺灣的過去/畢嘉士基金會與非洲社區計畫
對 99.5% 的馬拉威青少年來說,大學是一道窄如夾縫的偏門,必須翻過考試與學費的高牆,方得以進入。「當地人的人均國民所得是臺灣的 1/70,大學學費卻跟臺灣一樣貴。臺灣許多大學生尚得靠學貸完成學業,何況是這裡的孩子。對他們來說,大學學費是天價。」 畢嘉士基金會公共事務暨資源發展組組長林茵慈說。
換句話說,努力也未必有用,只有超級有錢的精英階級才進得了大學。林茵慈表示,大部分的學生都靠 NGOs 獎學金或私人贊助,若申請不到 NGOs 獎學金,才會尋求政府補助,但因為國家本來就窮,補助也是有一年沒一年的,非常不穩定。
今年 23 歲的 Tionge Monthali 是個自信、堅定、神彩煥發的女大生,她在畢嘉士的資助下進入教會大學,主修銀行與金融(Banking and Finance)。從她悉心打理的外表中,幾乎難以想像她的日子有多辛苦。
「大部分時候我一天吃 1 餐,有時候一整天什麼也沒有。沒有食物、沒有水電網路、沒有課本。可是我必須努力畢業,我有弟弟和妹妹,還有辛苦的媽媽和生病的爸爸,以及其他需要的親人,我對他們有責任,我知道我可以幫助他們。」
念書的意義對 Tionge 來說,是要為全家人堅強起來,成為家中的經濟支柱。「我媽媽是小學老師,她從小就告訴我念書有多重要。中學畢業時,我們因此費了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才找到畢嘉士願意幫忙。」
Tionge 回憶起那段挨家挨戶尋求資助的日子:「過程中,有非常多的親戚或鄰居會說:『算了啦,女孩子念什麼大學,念這麼多書也沒用。早點嫁人比較有保障。』可是,如果妳被這些話動搖,妳就是放任自己被環境所改變了。」
訪談中的 Tionge,言語中透露著超齡的成熟:「永遠會有人告訴妳不要走這條路,因為這樣因為那樣,如果妳信了,妳就失去了自己。妳必須相信自己,為自己爭取。因為如果妳真的結婚了,是妳要跟那個男人單獨相處、住在同一間屋子裡,不是那些七嘴八舌的人,他們沒有資格來告訴妳該怎麼做。等妳真的出了狀況撐不下去了,他們只會說:『這是妳自己的問題。』」
「接受這個事實,它就不會傷害妳。」
「生存確實很難。太多次我覺得太頹喪了。我常常沒有錢、沒有東西吃,日夜痛苦。有一天我一無所有的坐在那裡,只剩下孤單,我問自己是否該停下?但停下來又能做什麼?妳只能繼續,妳就是得撐過去。妳得堅強,必須如此。如果妳任憑社會塑造妳,只會變得跟大家都一樣。」Tionge 強調:「所以我要為自己做決定,並且承擔我所做的決定、為它負責。」
Tionge 甚至提到自己在最脆弱的時候,各種趁虛而入的考驗:「在我四處尋求學費資助的時候,有些男人會來說服我跟他結婚。即使後來進了大學,也有人會想來帶我出去吃飯、約我去玩。很多時候,尤其在飢餓的時候,這種危險的『誘惑』真的非常難以拒絕。」
「但我學會說『不』了。」Tionge 說:「我知道我不可以答應。今天妳跟他們要一頓飯,改天他們就會回過頭來要得更多。我父母常說:『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接受這個事實,它就不會傷害妳,否則妳只會付出愈來愈多的代價。』」
在 Tionge 的世界裡,她大部分的女性朋友因為貧困而別無選擇,或者因為生活太苦而想逃離,結婚成了一種計畫性的「逃脫」──女孩們以為結婚後生活就能過得更好,豈料最後多半只是換一個地方,繼續在農忙與家務中反覆。許多人甚至落入家暴困境,或者輕易「被離婚」,後半生命運更難以翻轉。
「婚姻對我來說,不是一個目標。當然有一天我還是會結婚,但不是現在。」Tionge 強調:「我們從小就被教育結婚是首要選擇,但我現在只想念書、想畢業,我想照顧家人。念書不是我自己的事,是家族裡每個人的事。」
Tionge 希望每一個馬拉威女孩都能理解這件事:「女孩子應該在小學時就被鼓勵、認識自己的各種權利,理解教育的重要。我覺得到中學再說都已經太晚了。」她再三強調:「只要一直不停的試下去,一定會有機會的,就像我當初跟媽媽四處找人支持一樣。至少,要懂的『爭取』,而不是一開始就選擇認命。」
一個決定影響多個命運,NGO 的取捨與掙扎
也因為大學窄門實在難進,且所費不貲,對畢嘉士基金會來說,資助大學生變成一個艱難的決定。「小學生、中學生,我們都會一直資助到畢業,對我們來說這是最基礎的教育。但是,資助一個大學生的費用可以拿來資助很多其他的小學生或中學生,且老實說,這裡的高等教育因為師資的養成與教學資源貧乏,品質也不高。」
林茵慈解釋畢嘉士過去在獎助大學生時的內部討論與掙扎:「剛開始我們其實爭論過,既然大學這麼難念、花費成本這麼高、又不像臺灣一樣是普及教育,那我們是否能要求他們的成績一定要達到……例如前 10% 之類的?」
畢嘉士基金會執行長周文珍也說:「我們實在太渺小了,資源太少了。所以之前確實在想,既然高等教育品質沒有很好,念完了也不見對工作有多大幫助,為什麼還要撥出資金獎助大學生?」
一個決定會影響到很多人、左右許多未來,對身處其中、掌握資源的 NGO 來說,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林茵慈苦笑:「這件事我們還沒有定論,現在我們只要求他們在大學裡不要被當,否則你必須自己付重修的費用。我想,有時候看到那些好不容易念了大學卻不認真的學生,其實只是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周文珍則說:「我後來想想,念書其實是在訓練思考,為自己撐出一點空間,在這個空間裡能有一些學習,而不是只為了工作。當然,學歷高一點工作或許比較好找,然而教育這件事,我們看的不只是學歷,而是學習的能力。」
「以女性為優先的教育支持」成為畢嘉士基金會的計畫核心,這個理念在兒少階段,配合馬拉威國家現有已佈建的教育體系,以資助學雜費的方式展開,輔以學習成效追蹤與評估。然而,有不甚完備的教育系統支持的年輕學子,尚且必須如此與貧困及重男輕女的社會搏鬥,她們缺乏社會福利網覆蓋的父母輩、祖父母輩日子就更難以想像。
接下篇:
4.「丈夫走後,只留給我一個開瓶器。」/畢嘉士基金會與非洲社區計畫
5. 再怎麼匱乏,都有能力給予/畢嘉士基金會與非洲社區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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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從臺灣的偏鄉,到世界的偏鄉/畢嘉士基金會與非洲社區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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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臺灣的偏鄉到世界的偏鄉,畢嘉士改變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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