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惡》團隊扎實田調喜劇揭幕,《做工的人》從喜歡、理解到重拾認同
首圖劇照/大慕影藝提供
繼《我們與惡的距離》後,大慕影藝今年推出第 2 部影視作品《做工的人》,由作家林立青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鄭芬芬執導、與洪茲盈共同編劇,《與惡》導演林君陽擔任攝影師、同批製作團隊打造。《做工的人》力求真實,進駐臺南大型工地實景拍攝,為臺劇打造出新高度。
《做工的人》描述由「被鐵工耽誤的大夢想家」阿祈、「妻管嚴」的板模工昌仔、「以貨車為家」的怪手阿全組成的「噗嚨共三人組」,懷抱發財夢的 3 人,在工地上演一齣又一齣荒誕的發財戲碼,從養鱷魚、進口佛像蓋廟賺錢,在一個個幻想與幻滅間,靠著「認命不認輸」的精神面對各自的人生難題,努力在現實生活中求存。
一年半的扎實田調,從輕快的喜劇開始
戲劇剛開始就以輕快的節奏、誇張的表演風格博得眼球,導演鄭芬芬表示,從最開始就打算要以喜劇方式呈現,「我一直想做一齣可以媲美美劇的臺劇。」但在劇本打磨期間,與編劇團隊的溝通卻不順利,「有人說要做成紀錄片,拍成戲劇不夠真實。有人覺得我應該講議題,也有人說應該要訴諸悲情,為底層人發聲。」
鄭芬芬堅持喜劇的想法很簡單,「我不想大聲疾呼,我想要讓觀眾先認識這些工人,愛上他們」,最終決定自己主筆,完成劇本。
回憶田調的過程,製作人林昱伶則直言「真的是踏出了同溫層」。第一次田調到五股看工人整地,一望無際的空地上,2、3 輛怪手在裡面工作,正值盛夏,「我們站在怪手旁邊,仰頭問師傅問題,太陽就直直的晒下來,我們沒有防曬、沒穿長袖,也沒有帽子,晒到快昏倒。」
想像與距離透過一次次接觸,慢慢形成理解,正如《做工的人》一書打開鄭芬芬與林昱伶的新視野,這齣劇的孵化,也讓幾乎不知道圍籬內樣貌的兩人,開始了長達一年半的田野調查。
兩人探勘各類型工地現場、進行人物訪談、蒐集國內外的工地資料,以原著〈走水路〉中的鐵工阿欽、阿祈兩兄弟的故事為戲劇主線,加入關係緊密的女性角色,逐一安排出場景與故事情節。
林立青:「我們敢笑,因為我們知道這只是戲劇」
噗嚨共 3 人組看著廟裡從未斷過的香客,他們許願、動腦筋,希望有朝一日能發財,讓自己、家人過上好日子。戲劇一開始深刻描述小人物的發財夢,構想源自於鄭芬芬發現許多工人都會遇到或大或小的周轉問題,不論是小包商、工頭,或是以日薪計算工資的工人,偶有借錢過日子的需求,讓鄭芬芬印象深刻。
連結到自身的成長經驗,鄭芬芬發現,「認識的 10 個人,有 8 個半都幻想過賺大錢」,舉凡簽樂透、玩六合彩,或是臺灣人習以為常的統一發票對獎,「假如中了頭獎⋯⋯」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遂決定以「發大財」作為劇情的主體,尋求臺灣經驗的最大共通性。
劇中賺大錢的戲碼,圍繞在養鱷魚做成皮包、買泰國四面佛蓋廟,看似不切實際又荒誕的發財方法,卻是鄭芬芬在訪談時,真實蒐集到的故事。
除了劇中呈現,她也信手捻來許多田野調查期間聽到的人生夢想,其中有飛黃騰達的發財夢,也有只求現世安穩、讓心愛的人過上好日子的小小心願,「有人想把老婆追回來,有人想買賣茶葉賺錢,也有跟風做夾娃娃機的」。
聽著他們的夢想,鄭芬芬在腦中冒出的想法常是:「這不可能吧!」但看著他們眼神裡散發出的篤定與相信,才發現「他們真的相信做得到,相信到讓你很吃驚,完全動搖不了。」小人物的韌性與相信的力量,也成為片中的精神支柱,帶領觀眾走向一場又一場冒險。
當噗嚨共 3 人組看著耀眼金光的泰國佛像照片、幻想接到佛像的發財表情、用過時的西裝與舞步到機場迎接,誇張特效搭配浮誇表演節奏,讓人不禁莞爾,心裡同時浮現一絲不安:是不是被騙了?
觀眾的思緒跟著劇情起伏,走進角色生命,林立青認為,這也是戲劇所能達到的突破,「在真實世界不可能這樣笑,在戲劇裡卻可以。」看著阿祈在片中越陷越深,一步步走進蓋廟賺大錢的幻想世界,「你知道這其實是很殘忍的,我們敢笑,因為我們知道這只是戲劇。」
寫實,才是最不便宜的
在臺灣,拍攝此類寫實戲劇,常會面臨預算、製作上的困難。鄭芬芬坦言,要呈現工地最真實的樣貌,是拍攝《做工的人》時最大的挑戰。為了找尋適合的工地,製作團隊花費大量心力,最後幸運在臺南找到願意出借的施工工地,將整個劇組拉到南部拍攝,也增加了不少製作成本。
鄭芬芬細細分享,創作劇本時,也犧牲了一些不同的工種,「當我選擇了工地某個施工階段,其他階段才會進場的工人就沒辦法在劇中出現。」又例如在田調期間,她原本對南臺灣的「拆模 7 仙女」印象深刻,也預見能得到理想的畫面與效果,但因為無法放進已進行的故事設定,只好決定捨棄。
一個簡單的場景,往往需要大量的資料與訪談輔助,「不然工人或工地主任看到,會覺得我們在亂拍。拍攝時,現場也有技術指導,協助演員順利完成焊接等專業動作。」鄭芬芬說。
除了還原寫實的工地場景,其他場景與畫面同樣也力求自然,以免觀眾出戲。例如劇中阿欽吸毒的畫面,從毒品的顏色形狀、使用方式,到葡萄糖用哪一種、毒品怎麼抽,都經過細細推敲,鄭芬芬輕描淡寫帶過,指出在製作上,「寫實,一直是最不便宜的方式」。
從文字到畫面,拍出完全不同的力道
看完改編的影視作品,林立青認為,「雖然是書裡的故事,卻已長出完全不同的樣子」。書裡的角色在劇中鮮活了起來,讓傳達出的情緒能更強烈,「髒話、互嗆的場景我怎麼寫都不好看,但在劇中只要幾句對話,就讓你看到臺灣人最真實的樣子,讓你笑翻」。
更加印象深刻的是,體制裡的無奈與荒謬,能透過畫面細膩的呈現在觀眾眼前,他舉例,「阿祈家的老人,由太太照顧,看起來很自然。但現實是,有錢的人可以請看護,有兄弟姊妹一起商量的,可以合請看護。」
「真的更窮、更底層的,只能由家裡最沒有辦法賺錢的留下來照顧。」種種的現實化成劇中安靜的照顧場景,阿祈跟兒子說:「要孝順媽媽,媽媽很辛苦。」將生活與命運留在日常對話裡,讓觀眾感同身受。
這些平凡畫面再加上花招百出的發財夢,將底層工人難以翻身的無奈,與對人生抱持的希望,交織成令人心疼的對比,也讓林立青直呼,「這部片的批判力道比我還大!」
先讓人喜歡、理解,然後重拾認同
林立青於 2017 推出《做工的人》,曾受到讀者批評作品倡議性不夠,《做工的人》影視作品延續原著風格,將焦點放在小人物的情感,是否會擔心受到同樣的質疑?
對此,林昱伶坦言,在《做工的人》之前,大慕影藝以高口碑的《我們與惡的距離》打響知名度,也成為這部新作可能面臨的挑戰,「一開始會有點壓力,但回到當時的初衷,看到劇本時就是很喜歡、是感動人的故事,去想這些壓力也沒有意義。」 林昱伶說:「一部戲劇作品,我更希望是讓觀眾願意進來看,然後拿走他感受到的東西,而不是我現在要告訴你什麼。」
鄭芬芬則反覆強調:「以創作者的立場來講,我就是想講一個感動人的故事,剛好這個故事發生在做工的人身上。」「做工的人」包含在各行各業,不僅僅是在建築工地的工人,碼頭、工廠、路旁的施工現場,甚至送貨員、路邊小吃攤,在日常生活中也隨處可見。
「我只是想感動人,只要有人被感動到,會勇敢說『我爸爸是工人』、成為工人子女也很驕傲,並且會關心路邊施工的人,不會亂按喇叭,這就是戲劇成功的地方。」鄭芬芬說:「我一直希望戲劇能傳遞這些力量,改變社會,我覺得用這種方式慢慢累積起來,會比直接去罵、去控訴還要好。」
從田調過程的認識到篩選故事情節,選擇走出喜劇這條臺劇新嘗試,林昱伶最後說,不論是從批判、悲情或嚴肅的角度,所有的作品都很好:「但這不是我跟芬導想做的。我們想的是,如果能有更多角度去書寫同一群人的故事,就更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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