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歲服務 80 歲的瑞士照顧理念,與臺灣時間銀行的挑戰/《高齡友善新視界》
編按:巨流圖書於 7 月出版《高齡友善新視界:觀察臺灣與他國的高齡者照顧》,作者周傳久現任公視銀髮節目製作人,過去 25 年經常前往歐洲各國公共電視與老人照護單位學習,他將走訪各國的觀察、經驗與方法寫進書中,分享給廣大的讀者,也期盼帶給臺灣長照領域更多想像空間。
本篇為書中〈儲備高齡照顧資源,時間銀行創新大挑戰〉章節,作者檢視時間銀行這個行之有年的概念,並看看如何能在越來越高齡的臺灣實踐。
承上篇:
1. 瑞士時間銀行:讓老人支持老人,互助互信又溫暖的老老照顧/《高齡友善新視界》
2. 瑞士的時間銀行北歐為何不跟進?因地制宜的照顧設計,撫慰寂寞晚年/《高齡友善新視界》
撰文/周傳久 公視銀髮節目製作人
愈來愈多縣市政府與民間組織挹注資源,規畫創設「時間銀行」。但是,這項因應高齡社會互助需求的期約服務模式,在臺灣尚處萌芽實驗階段。如何從政府決策整合資源,並與基層對話聚焦,尋求一套符合國情及社會期待的服務支持系統,備受各界關注。
由於需要照顧的高齡長輩愈來愈多,各國都在找對策,關於時間銀行的討論又活絡起來。之所以說是「又活絡」,是因為這觀念已萌生超過百年,只是實施方式和永續效果不同,有的如曇花一現,有的能在小範圍社區發揮作用。
現在臺灣有些縣市希望擴充規模以降低照顧負荷、提升長者生活品質。不過時間銀行營運的基本論述仍有待釐清推廣,能取得全民共識,方能增加參與、發揮效能。
時間銀行過去的模糊與爭議
1. 服務者和志工混淆不清
時間銀行的服務者是期約服務,也就是我付出若干小時於某些服務,未來期待別人能為我服務相對的內容和時數;志工則是不求回報,主要誘因在於樂在幫助別人,或可說是將一種生活風格制度化。
把時間銀行和志工混為一談,可能扭曲志工精神,變成可以期待服務回報或必須有服務回報。坊間為推廣志工服務,有累積時數可以獲得旅遊參觀票券等,即使如此,都頗有議論空間,可能導致反客為主,變成搶票券,輕忽服務本質、影響服務品質。時間銀行很明確就是交換,不管是自用,或是將自己累積的時數轉給別人,都是如此。
2. 群己倫理是否被破壞?
在民風純樸的社會,彼此顧念是一種生活方式,人們靠互助而活在關係裡,享有生活安全和互動品質,這本來是人性的光輝。但如今變成制式規範,付出求回報,是否將來更容易斤斤計較或更為現實功利?即使期約服務交換,也要計較分秒,或是服務種類、服務品質,甚至服務態度?
若是如此,人與人的互助變成看表格單、看時鐘來動作,如果形成公事公辦的氛圍,則人與人的溫度在哪裡?
西方早年基督教倫理說的是效法耶穌捨己精神,東方也說為善不欲人知,雖未說明是否不欲人知就一定不求回報,至少字面上是主張只求需要者得到幫助。時間銀行難道要變成凡幫助都是契約行為?
3. 是否應限定參與對象和服務時數?
若為求政績,不限定參與對象的年齡和背景,再加上不限時數或鼓勵衝高時數以顯示績效成就,甚至為了吸引人參與,調整制度讓服務者可申請轉給各地需要的對象,如此一來,承辦者如何確保四處調撥能穩定回饋?時間銀行是否要限制時數上限,以確保返還時更可控制呢?
減輕負擔、降低風險,務實建立系統
為了避免以上第 1 點和第 3 點爭議,有些國家如瑞士,花很多心力研擬周延又能達到預期目的的制度,將服務者限定在年齡 60 至 80 歲、已退休且健康的長者,服務 80 歲以上的高齡長輩。
這樣的理念是善用初老者的閱歷和體能,讓老一輩得到生活支持,也得到「深得我心」的溝通互動,滿足心靈,同時讓服務者預備老年,並在當下服務避免孤單,替代退休離開社會網路的空虛和因離開職場所失去的自我價值。
此計畫不鼓勵年輕人投入,是因為年輕人有很多人際網路互動資源,年輕人的生產力有其他管道可以貢獻,有別於退休者貢獻社會的方式。此外,年輕人固然可以與 8 旬以上的長者對話,但長輩們與 60 、70 歲的人原則上更能同理交流。
至於第 2 點,時間銀行是否打亂群己關係,變成利益交換或凡事計較?其實,若從「因應不同時空發展出適合的服務方式,以回應社會需要」的觀點來看,過去農業社會的人口組成中,青壯年比現在多、撫養的壓力較小,過去大家為謀生而外出工作的地理位置移動距離比較短,居住地區人際互動頻率高。
而現在因科技和交通工具及市場變化,許多身為子女或有能力提供長輩照顧的人,可能為工作跑很遠,或者機動性很高,而導致居住方式改變。尤其都市化與科技化導致人際疏離、信任降低,同時付出精力支持長輩的照顧變得很不穩定。
在這種情況下,時間銀行成為因應當下人口結構變化和人群移動特性下的權宜之計,提供社會照顧需求發展一個更可預測的支持系統。
若將服務的儲存視同存錢在銀行,等到需要時提出,也就是傳統的銀行存金錢,時間銀行存人力服務,以備不時之需,以此增加生活的安全感和儲備資源,未雨綢繆,則時間銀行的道德倫理爭議會降低,反而成為一種減少風險、降低他人負擔的新興選擇。
再者,即使交換服務的理念有充分的正當性和時代性,但細節規則如何最大化的彰顯人性,而且能為社會普遍接受,至少能被有意參與者接受,仍有待更加周延的研擬。
例如,時間銀行選擇開放的服務項目根據從何而來?是調查過長者的需要?還是考慮初老者的意願與樂趣?服務者以後能交換到的服務項目,要限定完全相同以避免爭議,或放寬替代項目來增加彈性、方便領取?或要比照銀行儲蓄金錢、航空公司累積里程一般,可提存轉送他人?若各項自皆以有系統的調查為據,自然更務實。
調查之後確立的服務項目,若以能支持長者在家生活為核心精神,而不再計較不同項目的體能耗損與風險,則替換爭議或許會減少。
臺灣需要走自己的路,並充分對話與實驗
臺灣過去幾年為了緩和高齡人口的照顧壓力,不斷推陳出新,能積極作為固然可喜,但決策過程和細項選擇,以及落實的人才素質和服務品質卻有許多不確定性,所以才被消遣為滾動式修正。面對挑戰,有時一方面想 3 步變 2 步,援引見聞的他國模式,快快剪綵揭牌投入預算要地方辦出績效,另一方面,又非常嚴肅在乎面子,為示嚴謹又強調他國有他國的文化和社會條件,不要仿效,要走自己的路。
以上種種情結與因素,已經因為總是不夠細緻的計畫執行帶來可觀的社會成本。如今新北、臺中、高雄、金門等愈來愈多縣市的官方與民間組織,再次把希望投注在時間銀行,期待成為提升高齡人口生活品質、延緩老化的輔助利器,甚至期待用制度喚起舊社會的互助溫暖。這次推動,無論是社會運動還是官方政策,既然是期待由下而上、發自基層的內心認同,則最好能有充分的對話時間與實驗空間,才能更趨近原始目的,不變質,又能在新時代有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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