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最高法院於 4 月 17 日裁定，《平等法 2010 》（Equality Act 2010，以下簡稱平等法）中所定義的「女性」及「性別」，是指生物學上的女性及生物性別，此判決為英國法律上的性別認定帶來重大轉變，也引發社會高度關注。
這場法律訴訟由「蘇格蘭婦女聯盟」（For Women Scotland， FWS）倡議團體提出，挑戰蘇格蘭政府在 2018 年通過的《公部門理事會性別代表法》（Gender Representation on Public Boards Act 2018），該法案要求公部門理事會中至少需有 50% 的女性代表，並將持有「性別承認證書」（Gender Recognition Certificate，GRC）1的跨性別女性2納入女性配額計算。
但 FWS 主張《平等法》中所指的「女性」應限於生物性別上的女性，而非包含取得 GRC 的跨性別女性。
英國最高法院於裁定《平等法 2010 》中定義的「女性」及「性別」，是生物學上的女性及生物性別。圖／取自 UK Supreme Court
最高法院：擴大定義將混淆法律適用性
最高法院副院長霍奇（Lord Hodge）宣讀判決時指出：「本法院一致認為，《平等法》中的『女性』和『性別』這２個詞彙，是指生物學上的女性和生物性別。」他同時強調，這項判決不應該被視為社會某一群體對另一群體的勝利，並表示法律依然保護跨性別者免受歧視3。
法院在判決書中指出，雖然《平等法》中對男性或女性的定義並未出現「生物學」一詞，但「這些淺顯、明確的詞彙，其一般含義與使個體成為男性或女性的生物學特徵相符」，也就是說，法官認為在一般日常語言的使用和理解中，「男性」和「女性」這些詞彙是指向基於生物特徵（如染色體、生殖器官等）的性別區分，而非法律認定後的性別。
由於英國法律允許提供單一性別的服務和空間（如女性更衣室、庇護所等），以此保障女性的安全、隱私和尊嚴，法官因此認為，若不以「生物學」來定義性別，將使單一性別空間的提供者面臨「實際困難」（practical difficulties）。因為這類空間的管理者在實務上無法要求使用者出示 GRC，這些證明都屬於私密的個人資料。
判決還指出，如果以 GRC 獲得的性別（而非生理性別）來解釋法律，將混淆《平等法》中對「男性」與「女性」的基本定義。這樣的混淆會使法律保障之下的性別特徵變得不一致，因為人們能通過 GRC 改變法律上的性別，「性別」的界限會因此模糊，在法律適用上帶來困難。
例如，《平等法》中有針對懷孕、生產及女性健康篩檢（如子宮頸癌）的保護條款，若將「女性」的定義擴大至持有 GRC 的生理男性（跨性別女性），將使適用對象模糊不清。
此外，由於《平等法》要求英國公部門必須考慮不同群體的需求，如果「女性」群體包含生理女性和持有 GRC 的生理男性，同時又排除持有 GRC 的生理女性（跨性別男性），將使公部門難以收集準確數據以了解不同群體的需求。
FWS 聯合創始人史密斯（Susan Smith）表示，法官的裁定說出了她們一直相信的事實，即政策法令是基於女性的生理性別，而非性別認同，來提供特定法律保護和專屬服務或空間。史密斯說：「（生物）性別是真實的，女性現在可以安心，那些為女性設立的服務和場所確實是專為女性而設。」
圖片中是「蘇格蘭婦女聯盟」（FWS），他們將這項判決視為勝利。圖／取自 Susan Green FB
公部門依法行政首當其衝
儘管 FWS 和支持者將這項判決視為勝利，但法律專家指出，此案不會立即改變一切。格拉斯哥喀里多尼亞大學（Glasgow Caledonian University）資深法律講師麥克勒爾（Nick McKerrell）說：「這並不意味著一切都會迅速改變、阻止跨性別者獲得服務，這將取決於服務提供者認為新的定義對他們而言意味著什麼。」
英國平等與人權委員會主席福克納（Kishwer Falkner）表示，這項裁決只有在英國「承認跨性別者的存在，也承認他們擁有權利、必須受到尊重」的前提下才有意義（應指國家因為承認了跨性別者的權利，才有必要另行分辨法律所指涉的對象）。福克納也指出，委員會將在夏季來臨前制定新的實務守則，為公部門提供關於如何對待女性與跨性別者的指導方針。
英國首相施凱爾（Keir Starmer）也在裁決後（ 4/22）首次公開表示：「所謂的女性是指生理上的成年女性，法院已經非常明確地指出這一點。」他樂見這項裁決帶來「必要的釐清」，認為這是「值得歡迎的進步」，並指出接下來需要確保各項指導方針能符合這個裁決。
英國交通警察已率先改變其政策，表示將依照被拘留者的生理性別進行搜身，這意味著跨性別女性將由男性警官進行檢查，而跨性別女性警官也將無法搜查生理女性。英國國民健康服務（NHS）也表示正在審查其關於單一性別病房的政策。
然而，在實際執行層面，許多問題仍待解決。平等事務大臣菲利普森（Bridget Phillipson）被多位工黨議員質疑，要求她解釋這項裁決將如何影響跨性別者的日常生活，尤其是廁所的使用和醫院病房安排等問題。菲利普森回應，就廁所而言，許多場所已經提供性別友善的男女通用設施，跨性別者可以使用這些設施，但她並未對實際問題給出具體答案。
工黨議員歐文（Sarah Owen）則批評：「這項裁決非但沒有讓問題更清晰，反而讓跨性別、雙性和非二元性別的人感到焦慮和不確定，不知道這項裁決在法律上和實際生活中會如何影響他們。」
曾參與起草《平等法》的前公務員菲爾德（Melanie Field）更表示，最高法院的這項裁決與該法案最初的立法目的相違背。她說，該法規的目的是為持有 GRC 的跨性別者提供與生理男性或女性相同的法律地位，而這次裁決是一次「對立法目的重大的再詮釋」（a very significant reinterpretation）。
蘇格蘭首席部長斯溫尼（John Swinney）則指出，最高法院的裁決將使跨性別社群感到「不確定和焦慮」，但他目前也接受法院的判決，並將就判決的影響進行討論，「保護所有人的權利將是我們行動的基礎」。
所有性別都能使用的廁所。示意圖／取自 socialist party
跨性別者發起抗議、感到絕望
這項裁決引發了跨性別團體的強烈反彈。跨性別權益倡議組織「蘇格蘭跨性別」（Scottish Trans）表示：「我們對最高法院的裁決感到震驚，這顛覆了過去 20 年來，法律對於持有 GRC 的跨性別者的理解與認可。」、「這項判決似乎意指，跨性別者有時會被排除在男性和女性的空間及服務之外。很難想像我們應該去哪裡，或者這個判決如何與一個公正平等的社會相容。」
4 月 19 日，數千名跨性別權益倡議者在愛丁堡、格拉斯哥和倫敦等地舉行抗議活動，一些人揮舞著旗幟，舉著「沒有跨性別女人就沒有女性權利」和「生物學不是二元的」等橫幅。
19 歲的跨性別女性吉布斯（Sophie Gibbs）擔心跨性別者的權利將受到限制，她表示：「這是一個可怕的時刻，你的權利被剝奪。想到我們生活在一個看似如此進步的社會，卻做出如此危險和有害的裁決，我感到非常失望。」
另一名跨性別男性卡特（Alexander Cart）形容自己對此裁決徹底絕望：「我原本就很難使用單一性別空間，因為對男性空間而言我看起來太女性化，對女性空間而言又顯得太男性化。現在我感覺被迫進入一個死角，被強制要求使用女廁。」
他也表示：「我們被告知不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但我們大多數都是成年人，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和認同應該是我們的權利。」
這項裁決引發跨性別團體反彈，跨性別者擔心未來權利將會受到限制。圖／ by Jeff J Mitchell | Getty Images @ National World Publishing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延伸認識多元性別處境：
1. 張雅晴／走進國際性別現場：從紐約 NGO CSW 論壇，看不同國界的性別平權挑戰
2. 李昀／從一個女同性戀進入精神科說起：沒有性別、文化概念的精神醫療體系
3. 左邊女孩／月經 X 身障者，我的血淚生理期經驗
4. 愛德華李創辦 NPO 改善餐飲業性別失衡、支持小農和餐廳挺過危難／【創新！不是空話】專欄
5. 澳洲友善會議指南：不只重視性別、無障礙，還有空間氣味、參與者稱呼的全方位共融／【創新！不是空話】專欄
參考資料
脆弱群體的處境沒有人看見，助人工作的學問不被理解，政治、法規、制度上的問題沒辦法被好好釐清。
每一天，為了讓社會對公益的想像不只有「愛心」，為了讓身心障礙者、無家者、脆弱青少年等無聲的群體被聽見，《Right Plus 多多益善》以新聞專業投入公益，用僅僅 6 個專職夥伴堅持至今。
在沒有充足設備、不仰賴財團和政府、不做廣告化的新聞下，靠著大家的捐款，好不容易走了 4 年。有你的支持，我們才可以繼續。
你的捐款可以直接支持《多多益善》的非營利新聞工作，讓許許多多專業服務被看見，也讓那些無人聞問卻影響深遠的事，被正確的理解。
如果你認同這樣堅持不懈的投入、欣賞我們的報導，請用捐款支持我們。
